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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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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聽我說:邦唐老爹的遺孀虔誠到了極點。要知道,正如諺語所說:『魔鬼越老,花招越多』……。我看你是辦公室坐久了,所以看不順眼。唉,實際上,老太婆已完全處於神甫們的包圍之下。他們居然使她相信:要升天堂還來得及。為了更有把握地叫聖彼得用鑰匙打開天國的大門,她乾脆出錢收買。她天天望彌撒、聽日課,並且在上帝規定的每個星期日去領聖體,還把修繕祭堂當作自己的樂趣。她向大教堂捐贈了許多裝飾品、許多白長衫和無袖衣,為華蓋添插了許多羽毛;結果弄得上次天主節遊行時滿街人山人海,大家都象看犯人上絞架似的來圍觀服飾華麗的神甫,以及重新鍍過金的、熠熠發光的聖器。所以這地方真成了名副其實的聖地。還是在我的勸阻之下,她才沒有將這三幀名畫捐贈給教堂:這三幅都很值錢,是多米尼坎、科雷琪和安德烈·德·薩托的名作①。」 ①多米尼坎(1581—1641),意大利畫家、建築家。科雷琪(1494—1534),意大利畫家,在帕爾馬教堂留下了許多壁畫。安德烈·德·薩托(1487—1530),意大利佛羅倫薩畫家。 「我想知道安傑莉克的近況,」年輕人急切地問。 「你若不娶安傑莉克,她就走投無路了。」伯爵答道,「那些好心的使徒,居然勸她當一輩子老處女,算是以身殉道。我看她變成了獨生女兒,便向她提起了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打開這小人兒的心扉。你一定明白:只要一結婚,你就可以把她帶到巴黎去。到了那裡,天天都有的喜慶歡宴、觀舞賞劇,以及巴黎生活的種種薰陶,准能叫她很快地把修道院的必修項目,諸如懺悔、齋戒、苦行衣、望彌撒等等,統統拋到九霄雲外。」 「可是那樣的話,從教會財產得來的五萬利勿爾年金不就又回到了……」 「你這回可說到點子上了!」伯爵嚷道,滿臉精明幹練的神氣,「這樁婚事能將邦唐家族嫁接到格朗維爾家族的譜系上來,邦唐太太對此遠非無動於衷。由於這一層原因,她就把自己的財產作為不動產,如數贈送給了那姑娘,她本人只保留收益使用權。所以聖職當局便反對你的婚事。不過我已經差人張貼了結婚告示,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再過一周,你就脫離了苦海,不再受那老太婆或她身邊的神甫擺佈了。那時你就將巴耶最俊俏的姑娘弄到了手;這小娘子決不會給你增加苦惱,因為她是循規蹈矩的。就象他們的行話所說:她可是苦修過來的,熬過了齋戒和禱告——還熬過了母親的訓誨!」他提到這最後一點時,還特別壓低了嗓門。 有人輕輕地叩了一下房門。伯爵還以為是那母女二人回來了,趕緊將話頭收住。進來的原來是一位忙忙碌碌的小僮僕。他一瞥見這兩位貴客便顯出幾分膽怯,回頭招呼那位年長的女僕過來。這男孩上身著一件藍呢背心,後面帶有幾條垂尾,在屁股上來回擺動;下身穿一條藍白條紋長褲,頭髮剪成圓形;他的模樣象唱詩班的兒童,舉止裝作一本正經,那當然也是所有「聖堂」居民無不具備的特色。 那家僮問: 「加蒂安小姐,您可知道聖母日課的課本在哪裡?聖心派教會的修女,今晚要在咱們教堂舉行儀式呢。」 加蒂安找那課本去了。 「還要等很久嗎,我的小衛士?」伯爵問。 「哦,最多再等半個鐘頭吧。」 「咱們去看看吧,那裡頗有些長得俊俏的女人呢,」父親對兒子招呼道,「何況參觀大教堂總不至於有什麼害處。」 年輕的律師猶猶豫豫地跟著父親走。 「你怎麼啦?」伯爵問他。 「我嗎,父親,我……我還有我的想法!」 「可你什麼也沒說呀。」 「是的。不過我正在心裡盤算:您已經從自己當年的財產裡扣下了一萬利勿爾年金;您准會盡可能晚地交到我手上,這也正合我的心願。但假如您送我十萬法郎是叫我去攀一門倒黴的親事,那還真不如允許我只拿您五萬法郎,好借此避免一場不幸哩。這樣,我雖然是單身,卻仍可享有一份可觀的財產,那數目並不亞於您的邦唐小姐可能帶過門來的金額!」 「你瘋了嗎?」 「沒有,父親。事情是這樣的:前天,首席法官答應在巴黎檢察院為我謀一個職位。五萬法郎,加上我現有的積蓄和那個職位的薪俸,我就可以淨得一萬二千法郎的收入。那我就一定會有發家致富的機會,比那種雖然大有進益、但卻落落寡歡的親事要強得多呀!」 「聽你一說,就知道你沒有在王政時代生活過,」父親笑道,「我們這一輩人,有誰被老婆捆住過手腳呢!」 「不過父親呀,如今婚姻大事已經成為……」 「噢,得啦!」伯爵打斷兒子的話說,「難道我那些流亡夥伴的胡言亂語竟都是真話嗎?難道大革命真給我們留下了一種清心寡欲、毫無樂趣的習俗?難道青年人真受到了大革命那些模棱兩可的信條的毒害?你也象我那位雅各賓党的姻兄一樣,要對我侈談什麼『民族大義』、『公共道德』、『大公無私』之類!啊,上帝呀!如果沒有皇上的姐妹①,咱們還不知道會落到什麼田地哩!」 ①指拿破崙的某些親屬生活放蕩,給王公貴族作了「榜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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