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六十七


  債主們開過會,任命了破產管理人。小老頭兒莫利訥回到家裡,說承同胞們瞧得起,不勝榮幸;同時也很高興有個皮羅托讓他監護,好比孩子有一條蟲兒可以捉弄了。這位業主一朝有著法律撐腰,就買了一部商法來研究,還要求杜·蒂耶多多指教。幸而勒巴得到皮勒羅的通知,早就要求商務法庭庭長挑選一位精明而寬大的裁判。杜·蒂耶希望指派哥本海姆-凱勒,結果卻發表了候補商務裁判卡繆索;他是自由黨,有錢的絲綢商,皮勒羅的房東,據說是個正派人。

  賽查一生最難堪的一個場面是不得不和小老頭兒莫利訥談判。賽查一向把他看做一文不值,不料由於法律的假定,他竟一變而為賽查·皮羅托了。①皮羅托由叔岳陪著到巴塔沃大院,走上六樓,踏進那所噁心的屋子。現在老頭兒既是他的監護人,又是債權人的代表,差不多也是他的法官。

  ①上文說過,破產管理人等於破產人的化身,可以支配破產人的全部財產。

  賽查歎了一聲,皮勒羅問:「怎麼啦?」

  「唉!叔叔,你不知道莫利訥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十五年來,我不時看見他晚上在大衛咖啡館玩骨牌,所以我陪你來。」

  莫利訥對皮勒羅客氣得不得了,對破產人卻是一臉瞧不起的樣子。小老頭兒早已轉過念頭,把自己的態度舉動,連最細微的地方都研究過了。

  皮勒羅道:「你要問些什麼?債權是一點沒有問題的。」

  小老頭兒說:「噢!債權是合格的,都審查過了。債權人都是正經而合法的!可是法律到底是法律,先生!破產人的開支跟他的財產不相稱……事實證明那個跳舞會……」

  「你也參加的,」皮勒羅插了一句。

  「……花到近六萬法郎,或者說為了跳舞會用到這個數目,而當時破產人的財產不過十萬多一些……這就有資格送輕罪庭,照過失破產起訴……」

  皮勒羅看見皮羅托聽著嚇壞了,就對莫利訥說:「你是這個意思麼?」

  「先生,當然事情有所不同;皮羅托先生做過區政府的官員……」

  皮勒羅說:「難道你叫我們來,就是告訴我們要送輕罪法庭麼?你這種做法,今晚大衛咖啡館的人都要笑死了。」

  小老頭兒似乎很怕大衛咖啡館的輿論,他帶著吃驚的神氣望著皮勒羅。這位破產管理人本以為皮羅托是一個人來的,打算拿出一副審判員面孔,表示他大權在握,是個朱庇特①。他想好了一套嚴厲的話,預備象控訴犯人一般搬出來嚇唬皮羅托,把輕罪法庭當做板斧似的在他頭上晃來晃去,拿皮羅托的驚慌失措開開心;然後聽著他的央告而緩和下來,表示自己寬宏大量,叫皮羅托受了侮辱還一輩子的感激不盡。他沒料到,上門的不是一條可以由他擺佈的蟲兒,卻是一個生意場中的老手。

  ①朱庇特,羅馬神話中地位最高的神,相當於希臘神話中的宙斯。

  他說:「先生,沒有什麼可笑的。」

  皮勒羅答道:「哦,你對克拉帕龍相當慷慨;你放棄了大眾的利益,只想自己多得好處;我要以債權人資格出來干涉。我們還有商務裁判呢。」

  莫利訥說:「先生,我是清白的。」

  皮勒羅說:「我知道,你不過想不吃虧。你精明得很,對付這件事象對付你房客一樣……」

  聽到這一句,破產管理人馬上恢復了業主的身分,好比貓兒變的女人又追起耗子來了。①他說:「噢!先生,我在蒙托格伊街上的官司還沒審結。事情又出了岔兒。被告是個主要房客,詭計多端,他說既然預付了一年房租,只有一年……」

  ①《伊索寓言》中有一貓兒變的女人,在談情說愛之間忽然停下來去追耗子。

  皮勒羅對賽查瞅了一眼,要他特別注意。

  「……說既然已經預付房租,他就可以搬走他的家具。因此又是一場官司。在他帳目沒付清以前,就是要有擔保的,因為他還可能欠我修理費。」

  皮勒羅說:「不過法律規定,房客的家具只擔保房租。」

  「還有附帶的費用呢!」莫利訥覺得被皮勒羅抓住了弱點。

  「那條法律怎樣解釋有判例可作根據;不過條文本身也需要修改,我正在起草一份備忘錄,向司法大臣指出這方面的漏洞。政府應當關心業主的權利,這也是為了國家。稅收根本要靠我們業主的。」

  皮勒羅說:「你的確能向政府說明問題,可是關於眼前這件事,我們能向你說明什麼呢?」

  莫利訥架子十足的說道:「我要知道皮羅托先生有沒有收過包比諾先生的錢。」

  「沒有,先生,」皮羅托回答。

  接下來討論皮羅托在包比諾號子裡搭股的問題,雙方同意包比諾的墊本應當如數歸還,不把皮羅托欠的一半開辦費列入破產賬內。破產管理人莫利訥在皮勒羅掌握之下,不知不覺變得客氣了,可見他很重視大衛咖啡館的輿論。臨了他居然安慰皮羅托,還邀請他和皮勒羅在他家裡吃便飯。要是前任花粉商一個人來,說不定會惹莫利訥生氣,把事情弄僵的。這一回,正如在別的場合一樣,皮勒羅老頭做了皮羅托的護身神。

  根據商法規定,破產人一定要受一次痛苦的磨難:決定他命運的債權人大會,他必須隨同商務裁判和臨時破產管理人到場。對於一個滿不在乎的人,或者是只想翻本的生意人,這個不愉快的儀式並不怎麼可怕;但要一個象皮羅托那樣的人出席大會,他的痛苦就象判了死罪的囚犯到了臨刑的前夜。

  皮勒羅想盡辦法使侄婿在那天不至於太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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