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五十四


  「男爵,千萬別取笑!」

  銀行家一本正經的說:「皮羅托先生,一言為定;你下次開跳舞會一定要請我們。內人眼紅得很,她要參觀你的屋子,個個人都對她說好得了不得。」

  「噢!男爵!」

  「你不答應,我就不放款!你是個紅人呢。我知道你請了塞納省省長,他本是要來的……」

  「噢!男爵!」

  「你還請了內廷侍從拉比亞迪埃,還有封丹納,他和你一樣受過傷……在聖……」

  「共和四年正月十三,男爵。」

  「還有德·拉塞佩德先生,還有研究院的沃克蘭先生……」

  「噢!男爵!」

  「哎!哎!副區長先生,別這樣謙虛;我知道王上說你的跳舞會……」

  「王上?」皮羅托問了這句,沒有能知道下文。

  一個年輕人挺隨便的走進屋子;漂亮的但斐納遠遠聽出腳聲,臉就漲紅了。

  紐沁根男爵招呼道:「你好,親愛的德·瑪賽,來陪陪我太太吧。聽說我辦公室裡擠滿了人,我知道為什麼。伏欽礦山要發紅利了!清單已經送到。太太,你又多了十萬法郎利息,可以買些首飾插戴,其實你不打扮也夠漂亮了。」

  皮羅托嚷道:「哎喲,我的天!拉貢夫婦把那份股票賣了呢!」

  「說的是誰呀?」那漂亮哥兒笑著問。

  紐沁根已經走到門口,掉過頭來說:「啊,我覺得那些人……德·瑪賽,這一位是皮羅托先生,你的化妝品就是在他店裡買的;他開的跳舞會場面偉大,簡直是東方氣派;王上還給了他勳章……」

  德·瑪賽舉起手眼鏡照著皮羅托,說道:「嗯,不錯,這張臉有點面熟。那麼紐沁根,你是打算把你的買賣加些花粉,上點兒油麼?……」

  男爵裝著氣惱的樣子,說道:「唉,拉貢在我行裡有個戶頭,我有心照顧他們,他們就是不願意多等一天。」

  皮羅托嚷道:「噢!男爵!」

  老實人看到事情毫無分曉,便顧不得向男爵夫人和德·瑪賽告辭,急忙去追紐沁根。紐沁根已經走在樓梯上,花粉商直趕到樓下,正當銀行家快進辦公室的時候才追上。可憐的傢伙覺得掉進了窟窿,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紐沁根一邊開門,一邊看見了,說道:

  「唔,不是講妥了麼?你去找杜·蒂耶先把手續辦好。」

  皮羅托只道德·瑪賽可能對男爵有些影響,便象燕子一樣飛快的奔上樓梯,溜進飯廳。男爵夫人和德·瑪賽應該還在那裡;他走的時候,但斐納正等著喝咖啡牛奶呢。他看見咖啡已經端來,可是男爵夫人和漂亮哥兒都不在了。當差看到花粉商表示詫異,對他笑了笑。他只得慢吞吞的下樓。

  賽查立刻趕到杜·蒂耶家,門上說杜·蒂耶下鄉看羅甘太太去了。花粉商雇了一輛輕便馬車直奔馬恩河畔諾讓,加了錢要車子跑得跟班車一樣快。到了馬恩河畔諾讓,看門的說先生和太太已經回巴黎。皮羅托筋疲力盡,回到家裡,把經過情形告訴了妻子和女兒。康斯坦斯平日生意上有一點兒不如意就牽腸掛肚,擺脫不開;賽查想不到她這時竟會極盡溫存的安慰他,說事情一定能順利解決。

  第二天早上七點,天還沒有亮,皮羅托就到了杜·蒂耶住的那條街上,守在那兒。他塞了十個法郎給門房,要求和杜·蒂耶的貼身當差說句話。總算賽查有面子,見到了當差,又塞了兩塊金洋,央他等主人起床就帶他進去。他跟一般清客和求情的人一樣,靠著這些小小的犧牲,受著很大的委屈,達到了目的。八點半,他的老夥計剛剛披上晨衣,腦子還沒完全醒過來,打著呵欠,伸著懶腰,嘴裡向老東家道歉的時候,皮羅托終於見到了他心目中獨一無二的朋友,沒想到他是一隻只想報仇的老虎。

  皮羅托道:「不客氣,不客氣。」

  杜·蒂耶問:「找我有什麼事啊,賽查?」

  賽查心慌意亂,把紐沁根男爵的回話和條件告訴杜·蒂耶。杜·蒂耶似聽非聽,一邊找他壁爐用的吹風,一邊埋怨當差爐子沒生好。

  賽查沒看見當差在旁邊聽著,後來發覺了,很難為情的停了下來。杜·蒂耶卻心不在焉的催他:「說吧說吧,我聽著呢!」他只得繼續說下去。

  可憐蟲渾身大汗,連襯衫都濕了。等到杜·蒂耶朝他瞪著眼睛,夾著一絲絲黃筋的銀色眼珠閃著凶光,直瞧到他心裡去的時候,賽查的汗又變成冰涼冰涼的了。

  「親愛的東家,你出的票子,克拉帕龍銀號沒有擔保就轉給了羊腿子,現在被法蘭西銀行退回:這能怪我麼?你當過商務裁判,怎麼做出這種糊塗事兒?我做的是銀錢生意,我可以借錢給你,可不能讓我簽的字碰法蘭西銀行的釘子。我全靠信用吃飯。在這一點上咱們都一樣。你要不要現款呀?」

  「我缺的錢,你能全數借給我麼?」

  「那要看數目了。你要多少呢?」

  「三萬。」

  「哎唷唷!那可了不得!」杜·蒂耶說著哈哈大笑。

  花粉商被杜·蒂耶的排場弄迷糊了,聽見笑聲,只道他瞧不起這個小數目,不禁松了一口氣。杜·蒂耶按了鈴。

  「叫出納員上來。」

  當差說:「還沒有上班,先生。」

  「嘿!這些混蛋不把我放在眼裡!已經八點半了,人家上百萬生意都成交了。」

  過了五分鐘,勒葛拉先生來了。

  「咱們現金還有多少?」

  「只有兩萬了。先生吩咐買三萬法郎公債,月半要用現款交割的。」

  「不錯;我糊裡糊塗還沒睡醒呢。」

  出納員陰陽怪氣的把皮羅托瞟了一眼,出去了。

  杜·蒂耶道:「一個人的底細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出納員。」說到這裡停了一會,急得花粉商腦門上冒出一顆顆的汗珠。接著又說:「小包比諾新近做了老闆,你不是加了股麼?」

  皮羅托很天真地答道:「是啊。憑他的票子,是不是你能借我一筆大數目?」

  「拿他五萬法郎票據來,我去跟一個叫高布賽克的商量,要他利息低一些。他要有大宗款子存放是好說話的;我知道他現在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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