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噢!不過是個小數目。羅甘有兩萬五的零碎票據托我貼現,我收在你名下替你付稅款和其他的費用,以後我有清帳給你的;兩萬五中間還得扣除貼現的利息,所以你還欠我六七千法郎。」

  勒巴說:「我覺得這些事都很公道。克拉帕龍先生做生意非常內行;我處在他的地位,對一個不相識的人也是這麼辦的。」

  克拉帕龍說:「皮羅托先生決不會就此倒下來,老奸巨猾的狼不是三拳兩腳打得死的;我看見過一些狼,頭上中了子彈還跑得象……嘿!跑得就象狼一樣快。」

  勒巴說:「羅甘做出那樣的下流事兒,誰料得到?」勒巴看見賽查一聲不出,又知道他在本行之外做了這麼大一筆投機生意,不由得心裡害怕。

  克拉帕龍說:「我還差點兒出一張四十萬法郎的收據給皮羅托先生呢,那我就苦了。我上一天給了羅甘十萬法朗。虧得我們彼此信任,才沒有多受損失。正式合同沒簽訂以前,資金放在他事務所裡還是放在自己家裡,我們當時都覺得無所謂。」

  勒巴說:「應該各人把錢存入銀行,到付的時候再提出來。」

  賽查道:「我就是把羅甘當作銀行的啊。」又望著克拉帕龍說道:「不過他在這筆交易裡頭也有份兒。」

  「是的,他口頭說過搭四分之一,」克拉帕龍回答,「我讓他拿了我的錢逃走,是我糊塗;還好沒有糊塗到把錢都交給他。要是他還我十萬,再交足他的一股二十萬,那還有辦法。可是這樁生意要熬上五年才有油水,他決不會寄錢來的。假定他真象人家說的只卷走三十萬,那也不算希奇,在外國要舒舒服服過日子,一年非有一萬五進款不行。」

  「那個強盜!」

  克拉帕龍接著說:「唉!天哪!羅甘為了迷一個女人落到這個田地。哪個老頭兒敢擔保,自己再要動心的話,能夠不受情欲支配,不給它拖下水?咱們這些老實人反正不知道他怎麼了局。哎!最後一次的愛情,勢頭最猛烈。卡陶、卡繆索、瑪蒂法……都養著女人!我們上當,只能怪自己。看著公證人做投機,怎麼不提防呢?凡是公證人、票據經紀人、中間人,一做買賣就有毛病。他們要破產的話,總是非法的倒閉,要進重罪法庭的;所以他們寧可上外國去逍遙自在。這種糊塗事兒,我下次再也不幹了。我們心腸太軟,因為那些人常常請我們吃飯,開漂亮的跳舞會,總而言之是檯面上的人物,所以就不叫他們受缺席判決,也不責怪他們。我們這辦法是不對的。」

  「大大的不對,」皮羅托說,「有關破產和倒閉的法律都需要修正。」

  勒巴對皮羅托說:「你要我幫忙的話,我一定效勞。」

  多嘴的克拉帕龍接口道:「他才不需要幫忙呢。」杜·蒂耶把他池子裡灌足了水,打開了水閘;因為他在杜·蒂耶那兒上了一課,現在不過是照樣背一遍罷了。「皮羅托先生的一筆賬清楚得很:據小克羅塔說,羅甘欠的債將來能償還一半;皮羅托先生除了這筆收入,還能收回那張四萬法郎的借票,人家根本沒有什麼錢出借;他可以拿產業向別處去抵押。咱們只要在四個月之內付給賣主二十萬。這期間,皮羅托先生得想法把期票兌現,因為羅甘捲逃的款子即使能還一半,也還不能算在賬上去抵擋那些票據。可是他儘管手頭緊一些……開幾張約期票在市面上流通一下,還是對付得了的。」

  花粉商聽見克拉帕龍把他的問題分析過了,作了結論,指點了他一條出路,不覺的又有了勇氣,態度也變得堅定起來,有決斷了;同時也非常佩服這個前任掮客的能力。杜·蒂耶認為,最好讓克拉帕龍相信他杜·蒂耶也吃了羅甘的虧,便特意要克拉帕龍把十萬法郎轉交羅甘,羅甘又暗中還了杜·蒂耶。克拉帕龍可是真的心裡著急,把他的角色表演得很自然,逢人便說羅甘卷走了他十萬法郎。杜·蒂耶覺得克拉帕龍不夠辣手,多少還要講道德,有顧慮,不能把計劃全盤告訴他;而且也知道克拉帕龍沒有本領猜到他的內情。

  後來有一天,這個生意上的傀儡因為被杜·蒂耶當作用舊的工具一般扔掉而抱怨的時候,杜·蒂耶回答說:「我們開場要不欺騙最老的朋友,就沒有人好欺騙了。」

  勒巴和克拉帕龍一同走了。

  皮羅托想道:「這一關我是過得了的。欠人的票據總共有二十三萬五千法郎,內中七萬五是裝修房子的費用,十七萬五是地價。收入方面:羅甘可能還我十萬;借票作廢,收回四萬,就是十四萬。只消在護髮油上賺十萬,再靠幾張周轉票據①或者向銀行借一筆錢,把我支持到能夠彌補損失,地皮漲價的時候。」

  ①商人(假定為某甲)在周轉不靈的時候,往往商得熟人(假定為某乙)同意,請其出面承當付款人,然後由某甲出一由某乙支付之期票。倘某乙是銀行家,則此種情形等於某甲在某乙銀行中存款不足而出一空頭支票,不過事先經某乙之銀行同意而已。另一種情形是某甲請求某乙出一期票。以上兩種票據目的都是拿去暫時抵擋一下或作貼現之用。但在出票人與付款人之間(如前一例所舉),或出票人與受票人之間(如後一例所舉),並無真正交易需要償付。此種票據統稱為周轉票據,實際都是空頭票子。

  一個人遇到不幸,只要用著能安慰自己而多少也有些道理的推論,把希望寄託在空中樓閣上面,往往就可以得救。很多人把建築在幻想之上的信心當做毅力。——也許希望就抵得上一半勇氣,所以被天主教看做美德。許多弱者不是靠著希望支持,才能定下心來等待時來運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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