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包比諾眼看事業有希望了,上姑母家睡覺去的時候,興奮之極,一路上走過的街道都變做一條一條的油溝。他夜裡睡不安穩,夢見自己的頭髮拼命的長,兩個天使象在戲裡一樣打開一條橫披,上面寫著賽查麗安油。他醒來記起這個夢,決定就用這個名字;他把夢裡的胡思亂想看做是天意。

  榛子還沒送來,賽查和包比諾早已在工場裡等著。趁瑪杜太太的送貨工人沒有到,包比諾得意揚揚的先把他跟戈迪薩爾的聯盟講了一遍。

  「大名鼎鼎的戈迪薩爾肯幫忙,咱們的百萬家財是穩的了!」花粉商嚷著,向他的出納員伸出手去,神氣活象路易十四在德南一仗之後接待德·維拉爾元帥①。

  ①西班牙王位繼承權戰爭(1710—1714)中,法國德·維拉爾元帥(1653—1734)在德南擊敗歐也納親王統率的奧地利-荷蘭聯軍。

  「還有好消息呢,」興高采烈的夥計從袋裡掏出一個小瓶來,形狀象南瓜,四邊是瓜棱式的。「這樣的現成瓶子一共有一萬個,四個銅子一個,六個月的期票。」

  皮羅托打量著奇形怪狀的小瓶,先叫了聲:「昂賽末!」然後聲調很嚴肅地說道:「只不過是昨天,你在杜伊勒裡花園說你一定成功;今天輪到我來對你說了:你一定成功!四個銅子一個!六個月的期票!式樣這麼別致!這一下望加錫可完蛋啦,給我們一棍子打死了!巴黎只有這麼一批榛子,都給我收了來,你看我做得對不對?這些瓶子你哪兒找到的?」

  「我一邊等著戈迪薩爾,一邊在街上閒逛……」

  皮羅托道:「跟我從前一樣。」

  「順著屠夫奧布裡街往下走,有一家批發各式瓶罐和玻璃龕的鋪子,棧房大得不得了;我一看到這種小瓶就眼睛一亮,好象忽然遇到了一道光,耳朵裡聽見一個聲音說道:你要的東西就在這裡!」

  賽查輕輕自言自語道:「天生是個做買賣的!我女兒准是他的了。」

  「我走進鋪子,看見那樣的小瓶箱子裡裝著幾千個。」

  「你就問了?」

  昂賽末聽了這一句好似受了委屈一般,說道:「我才不那麼傻呢!」

  「天生是個做買賣的!」皮羅托又說了一遍。

  「我說要買個玻璃龕,安放蠟制的小耶穌。我一邊還價,一邊批評那些瓶子難看。老闆被我逗了幾句,就一五一十把實話告訴我聽。原來新近破產的法伊和布肖兩人想製造一種化妝品,要用奇形怪狀的瓶子,老闆不信任他們,要他們先付一半定洋。法伊和布肖只希望事業成功,照付了。瓶子沒有做好,他們已經破產。破產管理人為了清理這筆債務,最近跟玻璃店老闆講好條件,破產人把付過的錢和做好的瓶子一齊放棄,作為賠償。大家覺得這批東西式樣可笑,反正賣不掉的。瓶子原價八個銅子,現在要能賣到四個銅子,老闆就很高興了。誰知道這批冷門貨還得在棧房裡擱多少時候!我說:『你可願意照四個銅子的價錢供應一萬隻嗎?我能替你出清這批瓶子,我是皮羅托先生店裡的夥計。』我跟他磨來磨去,一邊逗,一邊激,終究把他說服了。」

  皮羅托說:「好啊,四個銅子!你知道沒有?咱們的油每瓶可以定到三法郎,讓零售商賺一法郎,咱們賺一法郎半。」

  包比諾叫道:「啊!賽查麗安油!」

  「什麼賽查麗安油?噢,多情的傢伙,你把父女兩個都奉承到了。行,就叫做賽查麗安油吧!賽查征服過天下,他的頭髮一定漂亮。」

  包比諾道:「賽查是禿頂呢。」

  「因為他沒有用上咱們的油呀,將來我們就這麼說吧。賽查麗安油賣三法郎一瓶,比望加錫油便宜一半。有戈迪薩爾幫忙,不消一年就能賺到十萬。咱們要叫每個愛體面的人一年買一打,賺他十八法郎!一萬八千人就是十八萬法郎。①咱們馬上是百萬富翁啦。」

  ①這筆賬,巴爾札克又算錯了。

  榛子送來了,包比諾,賽查,拉蓋和幾個工人先剝了一堆,下午四點以前就榨出了幾斤油。包比諾送去給沃克蘭,沃克蘭給他一張配方,在榛子油裡羼進另外一種便宜的油,再加香料。包比諾馬上辦手續,向公家申請發明和精工監製的執照。捐稅是忠心的戈迪薩爾墊付的,因為包比諾存心爭口氣,他的半股開辦費一定要自己籌劃。根基淺薄的人一朝事業興旺就會衝昏頭腦;得意忘形的後果是不難預料的。葛蘭杜送來一張著色的草圖,各個房間的內景,畫上家具,美不可言。皮羅托看了中意得很,全部同意。泥水匠立刻揮動鐵鍬,把屋子和康斯坦斯震動得直叫。

  管油漆的盧杜阿是個挺有錢的包工頭兒,有心把工程做得講究,說要在客廳牆上嵌金線。聽到這句話,康斯坦斯出來干涉了。

  她說:「盧杜阿先生,你有三萬法郎利息收入,住著自己的屋子,可以愛怎麼裝修就怎麼裝修;可是我們……」

  「太太,做買賣的也得放點兒光彩,別讓貴族壓倒才好。再說,皮羅托先生進了官場,赫赫有名……」

  康斯坦斯當著手下的夥計和其餘的五個人插嘴道:「對,可是他還在開店呢。我,他,他的朋友,他的敵人,都不會忘記這一點。」

  皮羅托背剪著手,踮著腳尖,放下腳跟,身子一上一下動了好幾回,說道:「我女人說得不錯。我們雖然事業興旺,還是應該儉樸一些。並且,只要一個人還在做買賣,用錢就得謹慎,不能過於奢華,法律也規定,生意人不應當鋪張浪費。倘使擴充住宅,裝修屋子而超過了限度,就是我輕舉妄動,便是你盧杜阿也要批評我的。街坊上都瞪著眼看著我,一帆風順總有人忌妒,總有人眼紅!——啊,小朋友,你不久也體會得到,」皮羅托對葛蘭杜補上一句。「人家要譭謗是沒辦法的,至少不能給他們抓住把柄,說我壞話。」

  盧杜阿道:「譭謗也罷,壞話也罷,都扯不上你的;你的地位與眾不同:做生意的經驗這麼豐富,什麼都考慮周到。你好厲害啊!」

  「不錯,做買賣我還有點兒經驗;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擴充住宅?我把工程脫期的罰款定得那麼高,是為了……」

  「為了什麼呀?」

  「告訴你吧,我跟我太太請幾位客人,為了慶祝領土解放,同時也為了慶祝我獲得榮譽勳位勳章。」

  盧杜阿道:「怎麼!怎麼!他們給了你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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