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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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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罪法庭不屑一的奧利斯蒂斯 ——忒奧克裡托斯《田園詩》第二十七章① ①忒奧克裡托斯(公元前310—250左右),古希臘詩人,著有《田園詩》,「奧利斯蒂斯」為其中第二十七章,描述一牧羊女納依絲受牧人達夫尼所引誘,未作反抗即為其姦污;而本書貝齊娜則作激烈反抗,與《田園詩》描寫的情景不同。 米旭憑著他的新職業在他身上喚起的野性的智慧,再加上他對布朗吉鄉的各種感情和利害糾葛的瞭解,剛才已經對這第三首希臘式的田園詩作了部分解釋。而象通薩爾一家這類窮苦農民和裡谷之流的四十歲上下的富人則正在這窮鄉僻壤自由地(按這個詞的最經典的原義)把這首田園詩表達出來。 通薩爾的二兒子尼古拉在服兵役抽籤的時候抽中了一個倒黴的號碼。兩年前,他的大哥通過蘇德裡、戈貝坦、薩屈斯·裡什等人的幫忙,以右臂肌肉莫須有的毛病為由,被定為不宜服兵役,退了伍。可是後來冉·路易·通薩爾擺弄農具那樣得心應手,鄉里就傳起關於他這方面的流言。於是這一家的靠山蘇德裡、裡谷、戈貝坦都警告酒館老闆不能再讓那個又高又壯的尼古拉逃避兵役了。但是法耶市長和裡谷又急於討好那些受他們巧妙唆使去反對艾格莊而大膽妄為的人,所以裡穀又給通薩爾父子一點希望。卡特琳·通薩爾出於對她哥哥的至情,經常往那個還俗的修士的家裡跑,那修士就勸他們到將軍和伯爵夫人那裡去說說情。 「也許他為了安撫你們,不見得不願意幫你們這個忙,你們也樂得從對頭那兒撈點兒好處,」王家檢察官的兇狠的岳父說道,「要是那個家具商拒絕你們,那咱們走著瞧。」 根據裡穀的算計,將軍會拒絕,這就增加了一件大財主欺壓農民的新事例;而如果這個詭計多端的前市長能找到辦法解除尼古拉的兵役,則又可以增加通薩爾家對這一聯盟的感激之情。 尼古拉還有幾天就得去通過體格檢查了,由於艾格莊對通薩爾家的宿怨,他對將軍能幫他的忙不抱什麼希望。他對貝齊娜的情欲,或者可以說是執著的非非之想,由於想到分離在即而更加難以遏制。他沒有時間慢慢引誘她了,就下決心使用暴力。那小姑娘所表現出來的對他的蔑視,和狠命的抵抗,點燃了這峽谷中的洛弗拉斯①心頭的仇恨,他的欲火和怒火燒得一樣旺。他盯貝齊娜的梢已經有三天了。這可憐的孩子心裡也明白她被盯梢。在尼古拉和他的俘虜之間存在著一種獵人和獵物之間的默契。每當貝齊娜走出柵欄門幾步,就看見尼古拉的頭,或是在和公園圍牆平行的那幾條路中的一條上,或是在阿沃訥橋上。她只要求助於她的爺爺,是完全可以擺脫這討厭的追逐的;但是所有的女孩子,即使是最天真的,都出於可能是本能的害怕,不敢把這類遭遇告訴她們天然的保護人。熱納維埃曾聽見尼斯龍大爺發誓,不論是誰,要是敢碰一碰他的孫女,他就殺了他,說到做到。這老人以為憑他七十年的正直廉潔就可以成為保護這姑娘的白色光環。單是憑少女的想像力所能設想的由此發生的可怕情景,就足以嚇住她們,更不必去進一步探索她們內心深處那些使她們緘口的各種古怪原因了。 ①洛弗拉斯,十八世紀英國小說家理查遜的小說《克拉麗莎·哈洛》中的人物,一個專門引誘和玩弄婦女的紈袴子弟。 當米旭太太派她給庫什門的看守迦亞的女兒送牛奶的時候——迦亞的母牛剛生了一條小牛——貝齊娜象小貓冒險出門那樣,小心翼翼地先作了一番偵察。她沒有看見尼古拉的蹤跡,她象詩人所說那樣,「側耳傾聽寂靜,」可什麼也沒聽見。她想這時可能那流氓正在勞動,這時農民已開始收割黑麥了,他們一般先把自己的小塊地收完,好騰出手來在正式收割的日子幹整活兒。但是尼古拉不是那種兩天工錢都捨不得的人,特別是他在蘇朗日狂歡節之後就要去參軍了,對農民說來,當兵就是進入了一種新生活。 當貝齊娜頭頂奶罐走到半路的時候,尼古拉從他預先在樹葉中藏身的榆樹頂上象野貓一樣溜下來,然後象霹靂一樣落在貝齊娜腳下,貝齊娜扔下奶罐,憑著手腳靈便,回頭向小樓飛奔回去。就在離小樓一百步的地方,守在那裡的卡特琳從樹林裡跳出來使勁撞了一下貝齊娜,把她撞倒在地。她用力極猛,把貝齊娜撞暈了過去。卡特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帶到樹林裡一片草地上,銀泉的泉水從那裡奔流而過。 卡特琳高大健壯,處處都同過去共和國時代畫家和雕塑家拿來作自由女神的模特兒相似。她有著同樣豐碩的乳房、同樣肌肉飽滿的腿,既結實又富有彈性的身軀、肉感的手臂、閃著傲視一切的火花的眼睛,頭髮粗粗挽成幾大把,男性的前額、鮮紅的嘴唇帶著一絲獰笑,微微撅起,正是歐也納·德拉克洛瓦和大衛·德昂吉爾兩人出色地捕捉住而且表現出來的那種神情,①這一切都使阿沃訥峽谷的青年為之傾倒。這是人民的形象,那火辣辣的,棕頭髮的卡特琳從她那銳利的、象軍人那樣肆無忌憚的淡黃色眼睛裡發射出叛逆的光芒。她繼承了她父親的烈性子,使得酒館裡除了通薩爾之外,全家都怕她。 ①歐也納·德拉克洛瓦(1798—1863),法國名畫家及作家,一八三〇年曾作題為「自由之神引導人民前進」的巨幅壁畫,圖中自由女神像是按照雕塑家大衛·德昂吉爾(1788—1856)所塑造的雕像畫的。 「喂,怎麼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我的老夥計?」卡特琳問貝齊娜。 卡特琳有意把她的俘虜放在泉水邊上一塊微微隆起的土堆上,給她潑冷水,使她恢復神智。 「我在哪兒?……」她問道,抬起了那雙美麗的黑眼睛,眼睛裡好象掠過一線陽光。 「咳,要不是我的話,」卡特琳說,「你就沒命了……」 「謝謝,」小姑娘說,還是暈暈呼呼的,「我怎麼了?」 「你讓樹根絆了一跤,象顆子彈一樣給彈了出去,四腳伸開扒在地上……你可真能跑!簡直象瘋了似的跑!」 「那是你哥哥鬧的,這事要怪他,」小姑娘說,她記起來她看見過尼古拉。 「我哥哥?我沒看見他,」卡特琳說,「那他怎麼你了,我那可憐的尼古拉,讓你這麼害怕,象怕狼精似的?他難道不比你那個米旭先生更漂亮?」 「哼!」貝齊娜不屑一顧地說。 「聽著,我的小丫頭,你跟迫害我們的人站在一邊是自找倒黴!你為什麼不站到我們一邊來!」 「你們為什麼從不進教堂?你們為什麼日夜都偷東西?」孩子問道。 「那些財主的理兒你還真信?……」卡特琳輕蔑地說,並沒有猜到貝齊娜的癡情,「那些財主愛我們就象他們愛吃好菜一樣,每天都得換新花樣。你什麼時候見過財主跟咱們農民結婚的?不信看看薩屈斯·勒·裡什肯不肯讓他兒子自由跟奧克塞的漂亮姑娘加蒂安·吉布拉爾結婚?她還是一個有錢的磨坊主的女兒呢!……你從來沒去過蘇朗日的蒂沃利的索卡爾家裡,你去看看!你在那兒就可以看見財主是什麼樣兒的!你就可以看到那些人連我們從他們那兒摳出的這點錢都不值!今年你到蘇朗日的集會來吧!」 「聽說蘇朗日的集會好看極了!」貝齊娜天真地叫道。 「我兩句話就可以告訴你那是怎麼回事兒,」卡特琳說,「要是你長得標緻,就有人象饞貓似的盯著你,要不是為讓男人欣賞,象你長得這麼俊有什麼用呢?啊!當我第一次聽見人家說,『多漂亮的姑娘!』我全身的血都燒起來了。那次是在索卡爾家的舞會上;我爺爺在那兒吹單簧管,瞧著也笑了。那時候我覺得蒂沃利簡直象青天一樣又美、又偉大。那是因為,我的孩子,因為全都是玻璃罩的燈,照得亮亮的,簡直可以覺得是在天堂。蘇朗日、奧克賽、法耶市的爺兒們都在那兒。自從那晚上之後,我一直愛著那句話在我耳邊象軍樂一樣響過的地方。我的孩子,讓自己愛的人這樣說自己,就是死也甘心!……」 「也許是的……」貝齊娜若有所思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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