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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將軍比他的衛隊先回到艾格莊,為的是辭退庫特居斯,他這個守林人的大膽妄為簡直令他目瞪口呆。有一種奴隸的服從方式包含著對命令的最殘酷的嘲笑。人世間一切事情都可以達到荒唐的地步,而庫特居斯所作所為已經超過了一切限度。

  庫特居斯向蘇朗日保安法庭提交了一百二十六份起訴作為輕罪案審判,這些犯法分子大多數是同庫特居斯串通好的。結果有六十九份判決書依法制訂、按手續發出去。布律內對於有這麼一筆意外收入高興之極,他嚴格地在判決書上加上必要的條款,以司法術語說明這是屬￿赤貧案件,由於被告一貧如洗而使司法的權力無法執行。這是指的一條法律規定,執達吏可以證明其執法對象一無所有,處於一貧如洗狀況。既然是一無所有,那麼債主,即使皇帝也好,就失去追究的權利了。這些窮人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分住在附近五個鄉,執達吏在他的兩個助手韋爾米歇爾和富爾雄的盡職的幫助下,五個鄉都走到了。布律內把這些公文都轉給了西比萊,並附上一份五千法郎的收費單,還請西比萊向蒙柯奈伯爵請求新的指示。

  西比萊抱著一摞卷宗,剛剛心平氣和地向他的主人解釋完他對庫特居斯斷然下達的命令所造成的後果,正在冷眼觀察一位法蘭西騎兵將軍所曾發作過的最激烈的雷霆之怒。正在這時候,庫特居斯到來,向主人交差,並且索取主人原來答應給他的酬勞,總共有一千一百法郎①。將軍這下子滿腔怒火控制不住地迸發出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伯爵身分和軍階,騎兵的原形畢露,破口大駡起來,用的語言事後自己也感到羞恥。

  ①原文如此,此數有誤,下文說是四百法郎,比較接近。將軍原答應每件案子酬勞三法郎,則應是三百七十八法郎。

  「啊!四百法郎!揍你四十萬記耳光!踢你的……四十萬腳!你以為我看不出你耍的花招!……立刻給我滾蛋,要不我把你揍扁了!」

  庫特居斯一見將軍臉色發紫,等他剛一開口就趕忙象燕子一樣溜走了。

  「伯爵先生,」西比萊輕聲細語地說道,「您錯了。」

  「什麼?我錯了?……」

  「我的天,伯爵先生,您得小心,這無賴會跟您打官司的……」

  「去他一邊兒的官司吧……聽著,讓這混蛋立刻滾蛋,注意我的東西一樣兒不能讓他帶走,把他的工錢算清。」

  四小時之後,整個地區鬧得滿城風雨,剛才發生的場面一傳十,十傳百,說是將軍用棍子把庫特居斯痛打了一頓,拒付他工錢,欠了他二千法郎。

  關於艾格莊的財主的最奇特的謠言再一次不脛而走,傳說他瘋了。第二天,原是將軍的委託人布律內,受庫特居斯的委託給將軍送來一份調解法庭的傳訊單。這頭雄獅將要被一千隻蒼蠅叮咬,他的磨難還剛剛開頭。

  設置一名守林人是要經過一定的手續的,他得在當地初級法庭宣誓,所以那三名守林人過了好幾天之後才取得正式身分。儘管將軍寫信給米旭讓他帶著妻子立即來這裡,並且告訴他阿沃訥門的門樓已經收拾出來等著迎接他們,可是未來的守林隊長不能脫身——他的岳父母到巴黎來了,耽擱了兩星期才到任。就在這等著辦手續的兩星期中——法耶市的人又故意予以刁難——那些劫林人趁著無人守護,把艾格莊的林子糟踏得不象樣子。

  三名身著帝國綠的軍裝,威武神氣的守林隊員的出現,在從庫什到法耶市的峽谷地區是一件大事。他們的面部表現出堅毅的性格,腿腳穩健、輕捷,是能夠在樹林裡過夜的。整個地區只有格魯瓦松歡迎這幾個老軍人。他很高興得到了援兵,就發話威脅那些竊賊,說是不久,他們就會給看得嚴嚴的,再不能為非作歹了。這樣,這場劇烈而隱蔽的戰爭連照例的宣戰都齊了。

  西比萊提醒將軍,整個蘇朗日的憲兵隊,特別是蘇德裡隊長,對艾格莊是心懷敵意的。他讓他明白,一隊對自己友善的憲兵用處有多大。

  「要是有一個忠於您的利益的憲兵隊長和一支憲兵隊,那這整個地區就屬￿您了……」他說。

  伯爵跑到省府,從指揮這個師的將軍那裡爭取到撤換蘇德裡,代之以一個名叫維奧萊的人,是將軍和省長都很稱讚的一名省府的憲兵。蘇朗日原來的憲兵隊都是受在本省另一頭的一位上校憲兵隊長指揮的,那位上校是蒙柯奈的老戰友。現在換了一批精選的憲兵,他們得到密令,注意從此不能讓蒙柯奈的財產受到損失,特別是不能讓蘇朗日的居民得到。

  最後這場變革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的,使法耶市和蘇朗日都為之震驚。蘇德裡認為自己是被撤職了,牢騷滿腹。戈貝坦想辦法讓他當上了鎮長,好把憲兵置於他的管轄之下。反對暴政的呼聲很高,蒙柯奈成了眾矢之的,他不但改變了五、六家的生活,而且傷害了許多人的虛榮心。農民受了蘇朗日和法耶市的小市民、裡谷、朗格呂梅、蓋爾貝先生以及庫什的郵政局長之流散布的流言的煽動,認為自己正處於要失去他們所謂的權利的前夜。將軍最後把他過去那個守林人索要的錢都付清了,平息了那場官司。

  庫特居斯用二千法郎買了了一小塊地,這塊地在艾格莊的地界裡,正當獵物出入的路口;裡谷本來不願意出讓巴什勒裡的地;但是他別有用心地以一半價錢就讓庫特居斯買了去。這一來,後者就成了許許多多攥在他手心裡的人之一,因為前守林人只出了一千法郎,他可以用那剩下的一半價錢支配他。於是,那三名守林隊員、米旭和鄉間警察就過起遊擊隊的生活。他們睡在樹林裡,不停地巡邏。他們深入鑽研守林人的專門知識,以便使自己事半功倍,研究樹林的各個出口,熟悉各種樹木和它們的位置,使自己的耳朵習慣于分辨樹木突發的聲音和林子裡各種不同的聲音。他們還觀察人的面孔,把區裡各個村的住戶和每一個成員都巡視一遍,瞭解他們的習俗、脾性和生活方式。這事的困難超過一般人的想像!原來靠艾格莊為生的農民以完全的沉默來對抗這種作法,他們對這些聰明的警察採取一種陰險的順從的態度。

  從一開始,米旭和西比萊就合不來。那直率忠誠的軍人,青年禁衛軍中的驕傲,很討厭管家那種笑裡藏刀,一副不得志的神情,起先管他叫「捉摸不透的人」。不久他便注意到,西比萊總是反對那些從根本上有用的措施,而且振振有詞地為一些可行性頗值得懷疑的做法辯護。我們已經從以上簡短的敘述中看到,西比萊遇事不是使將軍平靜下來,而是不斷地給他火上添油,推動他去採取嚴酷的手段,同時又拿無數的煩惱、瑣事和不斷滋生而又無法克服的困難來恐嚇他。米旭並沒有猜到西比萊扮演著密探和煽動者的角色,因為西比萊從一開始就已決定按照自己的利益在將軍和戈貝坦之間選擇主人,但是他看出西比萊天性貪婪、邪惡,因此他無法解釋他所表現出來的清廉。不過將軍對他手下這兩個高級職員之間深刻的對立倒是很高興。由於米旭對管家的仇視,使他自動去監視他,而如果是將軍要他去當這樣的密探,他還不屑一為呢。西比萊則對守林隊長曲意逢迎,關懷備至,而這忠誠的軍人始終對他保持一種過分的禮貌,作為敬而遠之的一道屏障。

  現在,來龍去脈已交代清楚,讀者就可以完全瞭解將軍的仇人的利益所在,以及將軍同他的兩位大臣的對話的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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