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交際花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跟關押的犯人,因為他在放風院子裡大概已經呆了七個半小時。他見了那個死刑犯,死刑犯好像還跟他聊了一陣。」

  德·格朗維爾先生的腦子中突然閃過卡繆索先生的一句話,覺得可以利用雅克·柯蘭供認與泰奧多爾·卡爾維關係密切,來叫他交出那些信件。

  總檢察長找到了推遲執行死刑的理由,感到很高興。他示意叫戈爾先生走到他的身邊。

  「我想把死刑的執行推遲到明天,」他對戈爾先生說,「但是這一推遲不要引起附屬監獄的人懷疑,要絕對保密。叫行刑者做出去檢查準備工作的姿態。您把那個西班牙教士在嚴密看管下送到這裡來,西班牙大使館向我們要這個人。叫憲兵把卡洛斯先生從你們進出的那道樓梯帶過來,以免他見到任何人。通知這些憲兵,兩個人挾持他,一人扭住一條胳膊,直到我辦公室門口才能放開。戈爾先生,您能完全肯定這個危險的外國人只是跟那些囚犯交談過嗎?」

  「啊!他從死回牢房出來時,有一位女士來看他……」

  聽到這句話,兩位司法官員交換了一下眼色,可這是什麼樣的眼色啊!

  「什麼樣的女士?」卡繆索問。

  「一位向他仔悔的女教徒……一位侯爵夫人。」戈爾先生回答。

  「越來越糟!」德·格朗維爾先生望著卡繆索叫喊起來。

  「她叫憲兵和看守十分頭痛。」戈爾先生十分狼狽地接著說。

  「你們在履行職責中,對任何事情都不能疏忽大意。」總檢察長嚴厲地說,「附屬監獄修建高牆深院不是無緣無故的。這個女士是怎麼進來的?」

  「她有一張符合規定的特許證,先生。」監獄長辯白道,「這位女士服飾高貴,有一名保鏢和一個僕人陪同,坐著華麗的馬車。她來看望她的聽懺悔的神甫,然後去參加您叫人運走的那個不幸青年的葬禮……」

  「把警察局的那張特許證給我拿來!」德·格朗維爾先生說。

  「那張證件是根據德·賽裡奇伯爵閣下的引薦而頒發的。」

  「這位女子什麼模樣?」總檢察長問。

  「依我們看,像是高貴人家的女子。」

  「您看清她的面孔了嗎?」

  「她戴一塊黑色面紗。」

  「他們說了些什麼?」

  「一個手捧經書的虔誠教徒,她還能說什麼呢?……她雙膝跪地,要求神甫為她祝福……」

  「他們交談很長時間嗎?」司法官員問。

  「不到五分鐘。可是,我們中間誰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講的很像是西班牙語。」

  「先生,請您講一講全部經過。」總檢察長接著說,「我再對您重複一遍,最小的細節對我們來說也至關重要。這對您是一次教訓!」

  「她哭了,先生。」

  「是真的哭嗎?」

  「我們沒能看清,她用手帕遮著臉。她給犯人留下了三百法郎金幣。」

  「她不是您說的這種女人!」卡繆索高聲說。

  「比比-呂班喊叫過:『她是個騙子』。」戈爾先生說。

  「她懂行。」德·格朗維爾先生說,「簽發您的逮捕證,」他望著卡繆索補充說,「趕緊查封她的家,到處貼上封條!可是,她怎麼能得到德·賽裡奇先生的引薦呢?……把警察局的這張特證證給我送來……您去吧,戈爾先生!趕快把這位神甫送到我這裡來。只要我們看住他,危險也許不會增加。兩小時的談話大大擴展了人的心靈!」

  「特別是對於像您這樣的一位總檢察長。」卡繆索機靈地說。

  「我們兩人都一樣。」總檢察長有禮貌地回答。

  他於是又陷入了沉思。

  「在監獄的所有會客室內,應該設有一個看守的位置,付給高額的薪金,最能幹最忠心耿耿的警察退休後可以得到這個位置。」他沉吟良久後說,「比比一呂班可以在這個位子上告老。這樣,在需要監視得比現在更加巧妙的地方,我們就有耳目了。戈爾先生沒能告訴我們任何有決定意義的情況。」

  「他太忙了。」卡繆索說,「不過,在單人囚室和我們之間,有一個漏洞,這是不應該存在的。從附屬監獄到我們辦公室來,要經過一些走廊、院子和樓梯。我們的警察不是時時刻刻都全神貫注的,而犯人卻一直想著自己的案子。

  「有人告訴我,雅克·柯蘭從單人四室出來受審時,在他經過的走廊上已經來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一直走到『鼠籠』小樓梯上方憲兵警衛室。這是執達吏告訴我的,為這件事,我把憲兵訓斥了一通。」

  「啊!司法大廈需要完全重建,」德·格朗維爾先生說,「可是,這得花二、三千萬!……您去議會要三千萬,以便使法院像個樣!」

  這時聽到好幾個人的腳步聲和武器碰撞聲,大概是雅克·柯蘭來了。總檢察長立即顯出一副威嚴的假面孔,失去了普通人的姿態。卡繆索也模仿總檢察長的樣子。

  果然,辦公室僕役打開門,雅克·柯蘭出現了。他十分平靜,沒有任何驚異的表現。

  「您想跟我談話,」總檢察長說,「您說吧!」

  「伯爵先生,我是雅克·柯蘭,我自首!」

  卡繆索渾身發顫。總檢察長仍然保持著鎮靜。

  「你們大概認為我這樣做一定出於什麼動機。」雅克·柯蘭繼續說,用嘲弄的目光逼視著兩位司法官員,「我可能給你們造成了很大麻煩。如果我還是西班牙教士,你們會派憲兵把我送到巴約納邊界,到了那裡,西班牙的刺刀會把我從你們手裡帶走!」

  兩位司法官員毫無表情,沉默不語。

  「伯爵先生,」苦役犯繼續說,「促使我這樣做的原因比這還要重要,儘管完全是個人原因。但是,我只能對您說……要是您害怕的話……」

  「怕誰?怕什麼?」德·格朗維爾伯爵說。

  這位高貴的總檢察長這時的姿態、面容、表情、手勢、目光都體現出司法官員的生動形象,可以作為國民勇氣的楷模。在這短暫的瞬間,他達到了昔日內戰時期最高法院老法官的水平,當時法院院長面對死亡巋然不動,如同人們為他們樹立的雕像。

  「怕和一個越獄的苦役犯單獨呆在一起。」

  「卡繆索先生,就讓我跟他單獨談談。」總檢察長急切地說。

  「我願意請你們叫人把我手腳都捆起來。」雅克·柯蘭冷靜地說,用令人生畏的目光望瞭望兩位官員。

  他停頓片刻,又嚴肅地說:

  「伯爵先生,過去我只是尊敬您,此刻我真是欽佩您了……」

  「您自以為令人可怕嗎?」這位司法官員問,顯出一臉蔑視的表情。

  「『自以為』令人可怕?」苦役犯說,「為什麼要這樣?我就是令人可怕,我知道這一點。」

  雅克·柯蘭拿一把椅子坐下,像一個自知在會談中能與對手平起平坐的人那樣從容自如,這會談是強權與強權的較量。

  這時候,已經走到門檻上正要關門的卡繆索又返回來,一直走到德·格朗維爾先生身邊,遞給他兩張折疊起來的紙……

  「您看!」法官指著其中一張紙對總檢察長說。

  「再把戈爾先生叫來。」德·格朗維爾伯爵一看到德·莫弗裡涅斯夫人的貼身女僕的名字,便大聲說。他認識這個女僕。

  附屬監獄的監獄長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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