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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您敢憑您的永生來發誓嗎?」

  「我敢,」她用平靜的聲音說。

  「為什麼一個字也不告訴我?」他問。

  「這一點上我錯了,」他的老婆回答;「可是我的錯誤會反過來對您有利。您的外甥女終有一天會成為德·埃斯格裡尼翁侯爵夫人,而您,如果您在這件可悲的事件裡行為得體的話,您也可能當上議員。您做得太過分了,還是回頭吧。」

  杜·克魯瓦謝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內心翻騰不已,他老婆的內心也同樣翻騰,等待著他走來走去的結果。最後,杜·克魯瓦謝拉響了鈴。

  「今晚我不接待任何人,把大門關上,」他對他的男僕說。

  「對所有的來客都說我同太太到鄉下去了。我們吃過晚飯立刻動身,晚飯提早半個鐘頭開。」

  當天晚上,所有客廳,小商人,窮人,乞丐,貴族,商界,總之,全城的人都在談論這件重大新聞:德·埃斯格裡尼翁伯爵因偽造票據嫌疑被捕,將要送上重罪法庭,被判罪,在皮膚上烙印。大多數珍惜德·埃斯格裡尼翁家族榮譽的人都否認這件事。天黑以後,謝內爾到卡繆索太太家把那個陌生的年輕人帶到德·埃斯格裡尼翁公館,阿爾芒德小姐在那裡等她。可憐的姑娘把標緻的摩弗裡紐斯夫人帶到自己的房間,她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客人。主教大人住了維克蒂尼安的房間。高貴的阿爾芒德一個人面對公爵夫人的時候,她用極其淒涼的眼光望著她。

  「夫人,這孩子為您而犧牲,您應當幫這可憐孩子的忙,」她說,「在這裡人人都為這孩子而犧牲。」

  公爵夫人早已用女人的眼光環視了德·埃斯格裡尼翁小姐的房間,看到了這位高貴姑娘的生活景象:你看見這毫無裝飾,又冷又沒有任何奢華物品的房間,一定會說這簡直象一間修女的居室。公爵夫人把這個女人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全都看見了,感動之情逐漸上升,意識到自己在這裡產生了何等鮮明的對比,禁不住兩行眼淚流下雙頰,這就代替了她的回答。

  在阿爾芒德小姐身上基督徒的德性戰勝了維克蒂尼安的姑姑的感情,她忙說:「啊!我錯了,請原諒我吧,公爵夫人!您不知道我們多窮,我的侄兒是不可能對您承認這一點的。不過,一看見您,我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甚至犯罪也不足為奇!」

  阿爾芒德小姐,又瘦又乾癟,臉色蒼白,可是十分漂亮,惟有德國畫家才能畫出這種身段苗條而表情嚴肅的姑娘,她的眼睛也濕潤了。

  「您放心吧,親愛的天使,」公爵夫人終於開口了,「他得救了。」

  「得救了,可是名譽呢,前途呢?謝內爾告訴我說:王上已經知道事實真相了。」

  「我們想辦法來補救,」公爵夫人說。

  阿爾芒德小姐下樓走進客廳,她發現古物陳列室的人已經全部到齊。常來的客人都已來到,既為了歡迎主教,也為了陪伴德·埃斯格裡尼翁侯爵。謝內爾站在前廳,對每一個到來的人都叮矚他們絕對不要談論那件大事,以便侯爵永遠不知道這件事。這個忠義的法蘭克人很可能因此而殺死他的兒子,或者殺死杜·克魯瓦謝: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他認為不是在這方面,就是在那方面,必須有一個該判死罪的人。巧得很,侯爵由於兒子從巴黎回來而感到高興,談論維克蒂尼安比平時更談得起勁。王上不久就要安置維克蒂尼安,王上終於為德·埃斯格裡尼翁家族操心了。每個人心裡懷著悲痛,極力讚揚維克蒂尼安的好品行。阿爾芒德小姐著手為她侄子的突然出現作好準備,她告訴哥哥維克蒂尼安一定回來看他們,他這時候可能已在路上了。

  「呸!」侯爵站在壁爐前面說,「如果他在那兒幹得好,他就應該留在那兒,而不應想到老父看見他會怎樣快樂。為王上服務最要緊。」

  大多數人聽見這句話都打了一個寒噤。這件案子有可能把一個姓德·埃斯格裡尼翁的人的肩膀交到劊子手的屠刀之下呢!出現了一陣可怕的沉默。德·卡泰朗老侯爵夫人禁不住轉過頭去,一滴眼淚滴落在她的胭脂上。

  第二天中午,天氣好極了,全城的人三五成群分散在橫越全城的大街上,唧唧噥噥,都在談論那件大事。年輕的伯爵到底關沒關在監獄裡呢?這時候,人們所熟悉的德·埃斯格裡尼翁伯爵的二輪輕便馬車從省政府那邊沿著聖布萊茲街駛下來。這輛馬車由伯爵駕駛著,旁邊還坐著一個英俊的陌生年輕人,他們倆都十分快活,笑著,談著,鈕扣上都別著孟加拉玫瑰花。這一戲劇性的場面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十點鐘,一個不起訴處分的判決,具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使年輕的伯爵獲得了自由。杜·克魯瓦謝卻挨了一個晴天霹靂,判決書上載明一條,德·埃斯格裡尼翁伯爵有權以誹謗罪訴追杜·克魯瓦謝。老謝內爾像是偶然似的,從市中心大街走過,逢人便講,杜·克魯瓦謝怎樣設置了最可恥的陷阱來破壞德·埃斯格裡尼翁家族的聲譽,他的誣告罪之所以沒有被追究,那是由於德·埃斯格裡尼翁家族具有高貴的情操,給予寬容罷了。這個不尋常日子的晚上,德·埃斯格裡尼翁侯爵睡覺以後,年輕的伯爵、阿爾芒德小姐、騎士、和那個即將動身回巴黎的標緻的小侍臣,一起聚集在客廳裡。這位迷人的侍臣的性別,對騎士是無法隱瞞的。全城除了三個法官和卡繆索夫人,只有騎士一人知道公爵夫人到過這裡。

  「德·埃斯格裡尼翁家族得救了,」謝內爾說,「可是經過這次打擊,它要再過一百年才能復興。現在要做的事是償還債務,而伯爵先生,您現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同一個有錢的女繼承人結婚。」

  「而且不管她是什麼家庭都得娶她,」公爵夫人說。

  「又是一個門戶不相當的婚姻!」阿爾芒德小姐喊道。

  公爵夫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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