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夫妻生活的煩惱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阿道爾夫還可能繼續詆毀《梅裡洛》,不過,卡羅琳娜已經耳鳴得很厲害了。她現在的處境好比一個從藝術橋上跳進塞納河的女人正在水下十尺深的地方尋找道路。

  其它類

  卡羅琳娜妒性大發時終於發現阿道爾夫有一個小小的秘密藏物處。阿道爾夫不信任自己的妻子,而且知道她拆他的信件,翻他的抽屜,所以他想從這位伉儷警察貪婪的爪子下救出他和埃克托的信件。

  埃克托是他中學時代的朋友,他在下盧瓦爾省結了婚。

  阿道爾夫把寫字臺上的桌布揭起來,桌布的邊是卡羅琳娜用細密的針腳縫製的,桌布的底料是藍絨、黑絨或紅線。您就會看見,顏色完全無關緊要。他把寫給德·菲什塔米奈太太以及他的同學埃克托的信塞到桌布下面。

  一張紙的厚度是算不了什麼的,絨布又質地柔軟,很善於保密……好吧,這些預防措施卻全都無濟於事:對付公鬼有母鬼,地獄裡什麼鬼沒有!卡羅琳娜有她自己的靡非斯特,這個魔鬼使所有的桌子都冒出火來。他用滿含嘲弄的手指指出藏匿鑰匙的處所,那是秘密中之秘密呀!

  卡羅琳娜察覺出絨布和桌面之間多了信紙一樣的厚度,她抓到了他寫給埃克托而並非寫給當時正在普隆比埃爾進行溫泉療養的德·菲什塔米奈太太的信。於是她看到下面這些話:

  親愛的埃克托,

  我同情你,不過,是你自己任著性子鑽進這種困境的,你把這些困難告訴我倒是明智之舉。

  你還看不出外省女人和巴黎女人之間的差異。在外省,親愛的,你們總是和你們的妻子面對面在一起,而且由於無聊時刻折磨著你們,你們便不顧一切地享受起幸福來。這是極大的錯誤:幸福是個深淵,當夫妻都接觸到深淵的底部時,他們便再也出不來了。

  你就會看到這是為什麼。考慮到你的妻子,還是讓我走捷徑吧,也就是用比喻的方法來談。

  記得我曾坐巴黎的公共馬車到維勒帕裡西斯作過一次旅行,旅行的距離是七法裡。車很重,馬又是跛腿,車夫是個十一歲的孩子。我和一個老兵便坐在這樣一個關得很不嚴實的盒子裡。

  什麼也比不上我當時得到的樂趣:靠了「詢問」這樣一個永不衰竭的手段,我向在座的人不住地挖掘,而且用聚精會神歡天喜地的神情獲得了全部的知識、趣聞和學問。所有的人都願意把這些東西傾倒出來,而且無論是農人還是銀行大亨,是下士還是法國元帥,人人都有自己儲存的那一部分。

  我注意到了,這些裝滿智慧的大桶一旦搬上了驛車,公共馬車,或所有由馬拉的車子——因為誰也不在火車上聊天——它們是何等迫切地希望全部傾倒出來呀!

  根據馬車出巴黎城的速度,我們斷定要在路上走七個小時,因此我要下士說點什麼讓我消遣消遣。他不會讀書寫字,所以他說的一切都未曾發表過。這一來,我覺得路程簡直太短了。下士參加過所有的戰役,他給我講述了歷史學家從未談論過的許多聞所未聞的事情。

  啊!親愛的埃克托,實踐是怎樣地壓倒了理論呀!不說別的,單就我向他提出的有關可憐的步兵的問題,——步兵的勇敢與其說在於作戰,不如說在於走路——他就說了下邊的話,我去掉其中拐彎抹角的地方,徑直介紹給你吧:

  「先生,有人把把我從巴黎人兵團帶到拿破崙稱之為『猛士兵團』的四十五兵團時(我談的是皇帝當政的初期,那時的步兵都有兩條鋼腿,當時也確有必要),我有辦法認出可能留在四十五兵團的人……這些人走起路來不緊不慢,總是堅持他們那一天六法裡的速度,不多也不少。按時到達宿營地之後,他們便準備明天照舊那樣走。那些充好漢的人想搶頭功,一天走十法裡,可是半路上就進了醫院。」

  這個誠實的下士以為自己在談論戰爭,其實他是在談論婚姻。你正是在半路上就進了醫院,親愛的埃克托。

  你想想德·塞維涅夫人的苦衷吧。她付給德·格裡尼昂十萬埃居,讓他娶一個法國最漂亮的姑娘!「不過,只要她活著,他得每天都娶她!說到底,這十萬埃居並不算多!」她對自己說。好,這難道不使最勇敢的人也膽戰心驚?

  親愛的同學,夫妻的幸福正如百姓的幸福,都是建立在無知的基礎上的。這種幸福具有極大的消極性。

  如果說我和我的小卡羅琳娜相處還算幸福,那是因為我們嚴格遵守了有益於身心的原則,《婚姻生理學》對這個原則是極為堅持的。我決心帶領我的妻子走過積雪的道路,直到雙方都難於背叛的幸福日子到來為止。

  你的處境類似杜潑雷①的處境,他從在巴黎的首次演出開始就準備放聲歌唱,而不學努裡②那樣用假音唱到使觀眾著迷便適可而止。我想這就是應該保持的步伐,以便……

  ①杜潑雷(1806—1896),男高音歌唱家和作曲家,于一八二五年在巴黎首演《塞維勒的理髮師》。

  ②阿道爾夫·努裡(1802—1839),於一八二一年在巴黎擔任同一角色。

  信就寫到這裡,卡步琳娜把信放回原處時心裡便在琢磨如何使他親愛的阿道爾夫為他遵從《婚姻生理學》萬惡的教條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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