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婦女再研究 | 上頁 下頁


  「『親愛的,』我對她說,『在當今社會裡,把什麼事當真,就等於和一個女戲子海誓山盟。』

  「『多麼可恥的不忠!還經過一番推理……』

  「『不,是合情合理。』

  「『別了,德·瑪賽先生,』她說,『您把我騙得好慘……』

  「我故作溫順地回答:『公爵夫人還會記起夏洛特的辱駡嗎?』

  「『當然。』她語氣尖刻地說。

  「『這麼說,您恨我?』

  「她垂下了頭。我心想:有門兒!我開始大談我的感情,讓她以為可以進行點報復。啊!諸位朋友,對那些深得女人垂青的男人們的身世,我曾作過大量研究,但是,黎塞留元帥①也好,洛贊②、路易·德·瓦盧瓦③也好,我不信他們第一次便作出如此巧妙的退卻。至於我的頭腦和心,它們從此培養成形,再不會改變,當年我克制住了叫我們作出那麼多蠢事的輕率意念,正是這種克制力賦予我你們所熟知的鎮定自若。」

  ①指著名紅衣主教黎塞留的侄孫,見本卷第447頁注②。

  ②洛贊(1747—1793),法國將軍,公爵,以風流放蕩著稱。

  ③路易·德·瓦盧瓦(1747—1793),即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力浦-約瑟夫。

  「我真同情那第二個女人!」紐沁根男爵夫人道。

  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掠過德·瑪賽蒼白的嘴唇,但斐納·德·紐沁根臉紅了。

  「人怎麼擇(這)樣健黃(忘)!」①紐沁根男爵叫道。

  ①紐沁根男爵是德國人,法語發音不准。

  著名銀行家的這句天真話大獲成功,他的妻子,即德·瑪賽的「第二個」,禁不住跟著大家一起笑了。

  「你們都準備譴責這個女人,」杜德萊夫人說,「可是我理解她為什麼不把她結婚這件事看成用情不專。男人們永遠不願把用情專一和從一而終區別開來。我認識德·瑪賽先生講的那個女人,她是你們最後幾個貴婦人中的一個!……」

  「哎!夫人,你說的不錯,」德·瑪賽又道,「近半個世紀以來,我們目睹一切社會榮譽稱號不斷被毀掉,我們本該拯救婦女于水火之中,但民法用它的條文把她們一個個壓了下去。不管這些話多麼不中聽,我們還是得說:公爵夫人們消失了,侯爵夫人們也一樣,至於男爵夫人們——我請德·紐沁根夫人原諒,她丈夫當上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後,她就是伯爵夫人了——,人們從來沒把她們當作一回事。」

  「貴族是從子爵夫人開始的。」勃龍代微笑道。

  「伯爵夫人們會留下來,」德·瑪賽又道,「一個高雅女子將多少是個伯爵夫人,還有帝政時代或新封的伯爵夫人,舊世家的伯爵夫人,或意大利語裡出於禮貌所稱呼的伯爵夫人。至於貴婦,她們隨著上一世紀的華美裝飾,隨著香粉、假痣、高跟拖鞋、打著三角形飾帶結的裝襯胸衣一起消失了。如今,公爵夫人們經過時,無需為了她們的鯨骨裙把門開大。總而言之,帝國見到的是最後的拖地長裙!我至今還不明白,希望公爵夫人們的錦緞或絲絨長袍在他的王宮裡拖來拖去的皇上,怎麼沒用無法摧毀的法律為某些家族立下長子繼承權。拿破崙沒有估計到他極為得意的那部法典將產生什麼後果,他在冊封公爵夫人的同時,孕育了今日的名門淑女,他的法律的間接產物。」

  「被走出中學門的孩子和無名記者當作鐵錘的思想,拆毀了社會等級的宏偉大廈,」旺德奈斯伯爵道,「如今,任何一個怪物,只要能戴上筆挺的硬領,用二尺緞子象鎧甲似地裹住男子漢的健壯胸膛,腦門在鬈髮下閃著不可靠的天才的光芒,身穿六法郎一雙的絲襪,腳登薄底淺口漆皮皮鞋搖來晃去,那麼,不管他是訴訟代理人的文書,企業家的兒子,還是銀行家的私生子,都聳起面頰,把夾鼻眼鏡架在眉弓上,肆無忌憚地打量從劇院樓梯走下來的最漂亮的公爵夫人,作出一個估價,對他那位和我們大家一樣在布伊松的店裡做衣服,擺出公爵派頭的金玉其表的朋友說:『瞧,親愛的,這是位名門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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