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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廟宇經營甚難,幾個股東索性就在林間蓋了一圈木屋,又搜羅了一些年輕尼姑,幹些掛羊頭賣狗肉的事。不想歪打正著,聲譽日隆,場面上混的人都曉得天水廟的小尼姑溫婉可人、別有風味,甚至許多外地遊客逐臭而來,一品異味。民間則乾脆叫著「淫水廟」了。後來因高層發話,全城整治,幾個老闆悉數被抓,判了三五年不等,餘下人等作鳥獸散,天水廟再度荒蕪了。

  又過了些年,一個香港老闆看中這裡,便宜買下,請了專家設計規劃,投鉅資開發。因嫌「天水」二字已臭了牌子,便具厚禮請教省城一名士,改名「水陬間」。開業後生意興隆,竟成了上河一等的消費場所,普通人一年的工資在這裡也不夠吃一頓飯的。

  馬千里趕到水陬間,暮色已經很濃了。停了車,從連橋過去,山上橋旁的彩燈已全部打開。彩燈映在水中,似乎水裡也有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遠遠看去,整個水陬間絢麗多彩,變化多端,叫人鬧不清是天上還是人間。老百姓走到此處,不由自主就兩腿打戰,膽小的不敢停步,膽大的剛伸頭往裡瞄上一眼兩眼,神龍活現佩了警棍的保安就大聲呵斥。沿了上山的臺階拾級而上,道旁古木森森,修竹挺拔如劍,射燈反照上去,熠熠生輝,愈顯碧綠蒼翠。林中點綴了錯落的彩燈,一明一滅,便如三五成群的螢火蟲兒,往來穿梭。這水陬間設計也別致,山頂上的破廟扒了,建起了一座四星級的大酒店。酒店不高,只有四層,卻極具氣勢。站在樓頂,湖光山色、城市景物一覽無餘。白天若就一杯香茶慢慢品味,湖上輕舟往來如燕,成群的水鳥飛高伏低,清波微漪,遠山如黛,不覺間靈魂亦與山水相合,而心曠神怡了。建築卻採用明式,雖雕樑畫棟,但不顯繁複,深得明人的簡約優雅之風。山上有五條小徑通往山腳,皆青石鋪就的臺階。沿湖建了數棟歐美風情的矮層獨立別墅,錯落有致,或佇立水邊,或半掩林中。岸邊鋪了從外地專程運來的銀白細沙,植了從外國進口的良種草皮。每次來水陬間,若心情好,馬千里都會靜靜欣賞它的美麗、它的奢華。

  地點設在四樓「聽風軒」。馬千里推門進去,吳得遠老遠就伸出手來,說:「稀客,稀客。能請動你,說明我吳某人面子不小哇。」

  馬千里剛從寒冷中走來,臉上的肌肉一時還有些僵硬,手隨著吳得遠的動作搖了幾下,迅速調整表情,說:「面子是你給的。我一個商人,有個什麼面子?」

  吳得遠拉著他入了席,說:「市長都不一定能請動你,我能,不是面子是什麼?」

  馬千里搖手道:「說訛了說訛了。我是市長手下的一個小吏,他們搭個信,我鞋子都要跑脫的。」

  吳得遠雙手捧了肥肚,似乎有些不勝重負,便騰出一隻手不停摩挲,順三下反三下。他說:「算了,我們弟兄不扯沒油鹽的卵彈了。來,喝酒。這第一杯酒,感謝你給我們捐了三十萬,要不這宿舍樓還真豎不起來。」

  馬千里也舉了酒杯:「這麼說我倒慚愧了。這幾年公安局替我們整治廠區環境,偷兒竊賊聞風喪膽,才給了我們一個好的發展空間;又替我們破獲了好幾起詐騙案,挽回不少損失。這杯酒我該敬你的。」

  吳得遠也不客氣,一口幹了,說:「都是應該的。你們是重點企業,要重點保護嘛。」

  馬千里心想,該不會因為這個請我喝酒吧?又幹了幾杯,喝酒的節奏開始緩下來。水陬間的菜做得還真不錯,色香味俱全。傳菜斟酒的全是清一色的絕色少女,穿了開衩至臀的各色旗袍,白肉一閃一閃,極是養眼。

  一瓶五糧液喝完,吳得遠說:「還來一瓶?」

  馬千里喝酒本來也是不服輸的,卻講究場合,極有分寸,便說:「我沒帶司機,還是喝點啤酒,漱漱口。」

  酒送過來,吳得遠揮手叫小姐出去,說:「早就聽人說你為人豪爽仗義,工作極有魄力。一個要破產了的老廠,硬是讓你三兩下給弄起來了。我早就想找機會和你喝個酒,認識認識,卻一直拖到現在。今兒沒得外人,我們弟兄說說心裡話。」又親自給他斟酒。

  多年歷練,馬千里閱人無數,城府也是極深的,便說:「能和局長稱兄道弟,我是三生有幸了。今兒豁出去,來,幹了!」咕咚咕咚幹了。

  吳得遠也幹了,笑道:「你還在跟我客氣。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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