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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馬千里說:「誰客氣了?」

  吳得遠卻說:「日後你就會曉得,我這人講義氣,肯為朋友兩肋插刀。公安工作是越來越不好搞了。市長不瞭解情況,說我不去破大案要案,只記得抓打牌賭博、賣淫嫖娼。我不抓行嗎?市里的撥款不足額不說,還不能及時到位,害得我們的幹警一邊流血流汗,一邊還要餓肚子。幸好抓了,才保住我們幹警的一點基本工資。我也想破大案,案子破了我臉上也有光不是?申請破案經費的報告打上去,市長說,我是五強的媽洗澡——卵都沒得一筒,要不把我賣了?我有多大的膽子,敢賣市長?再說打牌賭博、賣淫嫖娼也是我們打擊的範疇,怎麼就不能抓?公安局自力更生做了幾幢房子,一些人就眼紅,編了謠兒來罵我們,好像公安局就不能享受享受,只配艱苦奮鬥!」越說越激動,臉色也因此而緋紅起來。

  馬千里就附和著說:「難啊,做人做事哪能不難?畜牧局做了制服,有人就不服氣,說不就是個閹豬佬嗎,穿了制服嚇唬誰?不幾天謠兒就出來了,說:『豬兒豬兒你莫口安,老子今兒著了裝。代表人民代表党,割你的雞巴割你的卵。』」

  吳得遠哈哈大笑,說:「這謠兒我聽過,要用湖北話說才有味道。畜牧局的蔡局長氣得當時就把制服脫了,說日他娘,老子不穿這身皮了。」

  氣氛這才開始有了融洽。馬千里舉杯道:「喝酒。光顧扯閒篇,菜都冷了。」

  吳得遠就高叫小姐,說把空調開足點,把殘席撤了,再換幾個熱菜來。

  熱菜上來,吳得遠站起來,弓著腰親自給馬千里布菜。馬千里益發覺得他今晚必有名堂,心裡猜測,就虛抬左手,做出婉拒的姿勢,說:「這麼客氣,倒叫我不自在了。」

  吳得遠說:「吃吧吃吧。這野生山龜壯陽,對男人最補了。」

  馬千里笑著說:「要壯你壯,我壯了沒得地方消化。」

  吳得遠說:「又謙虛不是?什麼年代了,還能餓著?」

  馬千里仍只是笑,並不搭話。

  吳得遠似笑非笑,說:「別餓壞了。餓出病來,還得自己掏醫藥費。」

  馬千里再舉酒杯,說:「老兄的金玉良言,一定牢記在心。」

  喝過酒,吳得遠說:「上河多一些像你一樣的企業家就好了。財政有錢,經費能足額撥付,我保證把積案一個不少全破了,也少受些窩囊氣。做人嘛,哪個想做矮子,不想做長子?」

  馬千里說:「我哪敢稱『家』?辦企業其實也不難,最重要的就是要用心。把市場研究透了,把技術研究透了,見招拆招,什麼樣的企業搞不好?」

  吳得遠說:「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你看市里現在有幾家像樣的企業?光應付下崗工人鬧事就夠我這個公安局長忙的。要是市里的領導都像你一樣是經濟方面的行家,能把市里的經濟踏踏實實搞上去,那就真是上河之福了。」

  馬千里說:「我能管好一個企業,不一定能做一個好官員。這中間差距大了,可比性不強。」

  吳得遠頓了頓酒杯,認真道:「做官比搞企業容易多了。雖然以前接觸不多,但我聽很多人說起過你。以你的能力,為什麼不能更上層樓?」

  馬千里心裡吃驚,卻神色不動:「謝謝你抬舉。我本一農民,能混到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家祖墳開坼,祖蔭庇護,已經歡喜不盡了。我一無背景,二無實力,借用市長的一句名言,是五強的媽洗澡——那……什麼都沒得,還想著更上層樓,哪天把脖子想歪了,只好說是胎生的。」

  吳得遠斜著眼,說:「你嘴巴子嚴實。不管怎麼說,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馬千里猜不透他葫蘆裡裝的什麼藥,索性把話說破:「你把我搞糊塗了。只有你關照我的,我能關照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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