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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你少……」

  「蘇光照!」

  阿照的背被人用力一拍,他回頭,看到的是一張明豔卻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面容。

  「你跑這來幹什麼?」他嘟囔道。

  「你渾蛋!」明子看到了阿照身畔的香豔場景,滿腔的血都往頭上湧去,恨不得當眾給他一巴掌,手剛抬起來,就被阿照截下。

  「別鬧啊!」

  明子紅了眼眶,「你太過分了!」

  四下都是熟人,當著他們的面,阿照拉不下臉,更不想讓人看笑話,匆匆喝乾麵前的酒,拉起明子借一步說話。

  「你想幹什麼,說吧。」阿照在一個人少且相對安靜的地方鬆開了明子的手,無奈地說道。

  明子咬著嘴唇,「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憑什麼說翻臉就翻臉?」

  「我翻臉還不行了?」阿照擺出一副痞子的神態,吊兒郎當地說,「我們又沒拜堂成親,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願,好聚好散。」

  「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明子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一下。

  阿照往後退了一步,「我說你就信?大家玩玩而已,用不用那麼當真?」

  「我為什麼不信?你敢說你不喜歡我?」明子含著淚大聲質問道。

  阿照煩惱地抓了抓頭髮,「我就是個渾蛋,今天我喜歡你,明天就能喜歡別人,你趁早看清我的真面目。」

  「還是因為傅鏡殊的事對嗎?因為我和他家裡的關係,所以你不敢和我在一起!」

  「你想怎麼說都行。」

  明子上前一步,情急地拉住阿照的手,認真道:「我說過,家裡的安排是他們的事,我不會嫁給傅鏡殊的,我和他根本就不合適。」

  阿照像聽一個笑話,「你是千金小姐,你和我七哥不合適,和我這小癟三就合適了?」

  「我管你是什麼人?阿照,你沒有必要妄自菲薄,我喜歡你,自然有你值得我喜歡的理由。我爸爸很固執,但是他愛我,我媽媽也一樣。他們會生我的氣,可到最後他們會希望我幸福。我爸也是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白手起家,他會欣賞你這樣聰明、重情義、有熱血的年輕人,你跟我回臺北,我們把事情對家裡人說清楚,我還會把我的朋友們介紹給你……」

  「你別一廂相情願了行不行,好好的女孩子,你要什麼沒有,找什麼男人不行,何必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阿照被明子的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亂,他急於脫身,自然就口不擇言。

  明子臉上寫著屈辱,但是她仍相信自己的心,她愛的人不會真的這麼惡劣。她流著淚說:「你怕傅鏡殊?你不敢為了我和他翻臉是嗎?」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我的天,你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阿照煩躁中一腳踢翻了身旁的垃圾桶,「我就把話跟你挑明瞭說吧。是,我挺喜歡你的,你漂亮,身材正點,是男人都喜歡,這有什麼奇怪,更重要的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我討厭傅至時,泡了他的妞我覺得心裡高興得很,要是沒有你和我七哥那層關係,我不介意和你開開心心再相處一陣,但是這不意味著我會娶你。你不瞭解我,我也不想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千金,即使沒有我七哥,我們也不會有結果,你懂嗎?你的感情有多真是你的事,在我這裡,我說的愛啊,喜歡啊,一分錢都不值,和狗屎沒有區別。我不是不敢和我七哥翻臉——而是事情根本沒到那一步!」

  「你的意思是說,你甩了我,不是因為礙于你七哥的情分不能和我在一起,而是我根本就不值得拿來和他相提並論?」

  「要是這樣想你能死心,那就這樣!」

  明子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忽然間哭不出來了。她打電話給她的朋友,說她愛上了一個可能什麼都沒有的男人。朋友問,這個男人有什麼好?明子一時間說不上來。阿照衝動、幼稚、執拗,總是滿臉的不在乎,還愛打架,每和別人較真,不頭破血流不肯收手。但同時他單純、熱烈、重情重義,笑起來像最明亮的太陽。她還相信他有一顆孩子般真摯善良的心,只不過把它藏在了驍勇鬥狠的表像裡。即使一切的優點都是她為自己沉溺的愛情找出來的美麗藉口,但她還是愛他,這是她選擇的愛情方式。可是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愛上的是像孩子一樣的他,可孩子根本不會愛人,也不想長大。

  難道真如她的朋友們所說的,她過去一直生活在童話的國度裡,她想像的愛情,是在年輕的時候遇上最真的那個人,任他點燃她心中的引線,然後綻放出最璀璨的煙火。然而事實上她和阿照之間,不過像貪玩的孩子信手玩火,砰的一聲她粉身碎骨,然後他丟下火種,渾然無事一般笑嘻嘻跑回了家。

  第三十章 持燈覓火

  阿照坐在傅鏡殊助理的辦公桌對面,試探著問道:「我七哥今天找我是為什麼事?」

  助理是個比阿照年長兩歲的大男孩,香港人,大學畢業之後一直在傅鏡殊身邊做事。他扶了扶眼鏡,愛莫能助地搖頭。

  今天一大早,阿照接到傅鏡殊的電話,說是有事找他,讓他到辦公室來一趟。阿照不敢怠慢,提前了半個小時趕過來,被告知現在傅先生辦公室還有別的客人,讓他在外面稍等片刻。

  往常傅鏡殊找阿照來交待一些事情也是常有的,但或許是心虛的緣故,昨晚剛和明子大鬧一場,今天早上就接到七哥召喚,阿照心中惴惴不安,總疑心事情敗露,他這次是闖了大禍,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七哥,更不知如何收場。

  坐立不安等待的那段時間對於阿照來說無比漫長,終於傅鏡殊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阿照一看到傅至時,臉色更加難看,故意扭過頭去裝作沒看到他,與小助理談笑道:「我當是誰?早起的狗有屎吃,汪汪汪!」

  助理尷尬地賠笑,朝傅至時打了個招呼。傅至時在這種場合通常不會和阿照一般見識,禮貌地點點頭,渾如未聽見對方說什麼一般離去了。

  「傅先生問你來了沒有,你快進去吧。」助理放下內線電話對阿照說道。

  阿照硬著頭皮敲門入內,傅鏡殊正低頭看一份企劃書,聽見他進來,只抬頭看了一眼,說:「你今天倒來得挺早,看來昨晚沒喝多。」

  「我根本就沒喝。」阿照規規矩矩地坐到對面,笑著問,「七哥你找我有什麼吩咐?」

  傅鏡殊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說:「是這樣,半個月後是我們祖奶奶的誕辰,照慣例逢十年的大日子要好好操辦,這件事交給你,辦得周全些,有什麼想不到的就來問我。」

  阿照在傅鏡殊身邊多年,自然知道他所說的」祖奶奶」指的是傅學程的老母親黃氏。傅家發家始于自傅學程那一代,而傅學程事母至孝,他死後和母親一同葬在了瓜蔭洲,現今後人雖散落各方,但每逢祖輩誕辰,即使不一定都能趕回國內,也多少要有人負責操辦,方才不顯得偌大一個家族人丁凋落。

  這事說大也不大,說小卻也不小。阿照自問把它辦妥了一點問題都沒有,只是不明白,明明傅至時前腳剛走,按說那王八蛋才是正經的傅家人,七哥即使百事纏身,像這類家族事務,交給傅至時才更說得過去。

  傅鏡殊好像看穿了阿照的心思,沒等他問,便說道:「這事原本是各房輪流負責,上一回二房派了人回來操辦,這次理應輪到三房。傅至時到底是大房的人,找他去反而不妥,這件事交給你,就和我親自去辦是一樣的。」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把阿照看成了不折不扣的自己人。傅鏡殊在人前鮮少說重話,即使是面對替他跑腿的阿照,也多半是客客氣氣的,既不苛責,也難得情感外露。阿照敬他,卻又畏他。雖說把他看成是親兄長一般,但要說在他面前如方燈一般任意而為,那是斷然不可能的。這時聽了他舉重若輕的一番話,阿照心中一暖,更覺得自己沒白把七哥當成至親看待,相較之下,他和明子的那些事簡直成了一場噩夢。他從未如現在這樣討厭自己的放浪輕狂,要不是姐姐提醒,還不知錯到什麼地步,他該拿什麼顏面來面對七哥?

  傅鏡殊繼續埋首看他的企劃書,過了一會兒,發現阿照還愣愣地坐在沙發上,於是問道:「阿照,你還有別的事?」

  「沒……沒有!」沉浸在無比羞愧之中的阿照慌忙答道。

  傅鏡殊看他這副樣子,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做事要穩重些,這樣你姐才會高興,我也能放心把更多的事交給你。」

  阿照覺得自己再也沒辦法隱瞞下去了。方燈要他打死都不能承認這件事,可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七哥對他這麼好,他已經做錯了,還要瞞著,這樣還算是個人嗎?

  他腦子一熱,站起來走到傅鏡殊的辦公桌前,橫下心說:「七哥,我……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傅鏡殊微微皺眉,靠向了椅背。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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