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雪小禪 > 無愛不歡 | 上頁 下頁
五二


  戴曉蕾慘笑一聲,跟他這麼長時間,他沒有說過有去法國留學的名額,而只口口聲聲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原來都是浮在空中的話,風一吹便刮走了。戴曉蕾想,他們多像兩個游泳的人啊,她脫了衣服下了水,而他遊了一會就累了,於是人家上岸了,不但上岸了,還把她的衣服抱走了,她上不了岸,只能一個人在水裡待著,時間長了,也許會淹死的。

  就這樣輕易地抽身而退,這就是她愛過的男人嗎?

  三天后,她背著包走出校門,她已經沒有了退路。甚至,恨,都覺得可恥。

  坐上去廣州的火車,她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她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根本沒有眼淚,眼淚,眼淚不過是身外之物,能夠救她嗎?

  不,戴曉蕾不相信眼淚。

  她想起周芬娜說的話,女人命賤,命賤的人容易活,怎麼都死不了的。

  一年後的戴曉蕾是這個樣子的:五釐米的黑色、灰色或酒紅色高跟鞋,薄薄的襪子,迷你的薄呢小短裙,上面是蕾絲吊帶,再加上紅色的大披肩,如果有閑,手裡會多一支煙。

  細長的摩爾,有時也會是七星。

  多冷的天,亦是穿著絲襪,反正是中央空調,她不用孤單到一個人跑到冷房子裡畫什麼畫。

  從一年前來廣州後,她就不準備再畫什麼畫了,去他的凡高達利吧。她只需要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堂裡坐上片刻,便有世界各地的男人來找她了,或者出現在那些紙醉金迷的酒吧裡,總有男人來買單的。

  不用再孤單了,戴曉蕾想了一個詞,夜夜春宵。

  是的,她夜夜春宵。此時,她當然不叫戴曉蕾了,她叫戴絲或安妮,或者別的什麼名字,她哪裡記得住,每一天和每一天是不同的。

  被男人帶到房間裡以後,她操著英語和他們談著價錢,當然要談,她是明碼表價的,她需要money。

  是的,money。

  這會讓她很舒服地活著,當然,如果哪個男人願意當冤大頭,她還可以得到夏奈爾香水和CK的內褲。

  有一次一個叫加力的男人給她買了CK的內褲,粉紅色,性感而妖豔,關鍵的三點都是一朵黑色的小花,如三朵紅。

  她忽然想起上大學的第一天,她穿的內褲是一條白色的純棉內褲,那時,她準備一個人過一輩子的,她不要男人,她要寂寞孤單一生。那時,她的心雖然碎了,可她覺得自己仍然是天使,但現在,她連魔鬼都不是,她是墮落的魔鬼,比真正的魔鬼還可怕。

  她看著那條價值不菲的內褲,覺得眼睛很乾澀,乾澀得好像要流眼淚一樣。

  當然,加力那天盡了自己最大的力,不停地努力叫著,在床上如一只野豬,她也叫著,是為了配合他,這是她的職業道德,與愛情無關,與性愛無關。

  她不知道加力是哪國人,也記不清和自己上過床的男人有多少?她的錢夾子裡成了世界銀行,各國的貨幣混在一起,她有時忘記這是哪國的錢,亂七八糟的錢讓她覺得自己真的如一塊被畫了多次的布,早已經看不到原來的顏色了。

  戴曉蕾想告訴他們,原來,她也和最初的畫布一樣,白色,帶著樸素的粗糙。

  可誰會相信呢?

  偶爾,她也會想起蘇宜清來,那個說她勾引他的男子去了法國吧?她覺得那是前世的事情了,與她無關了,如果是現在的她發生這種事,她一定會把他先搞臭,她怎麼會一個人走了呢?真是幼稚!

  遇到陳子放時,她正在樓下大廳裡和一個英國佬調情,英國佬的手不老實,放在她光滑細嫩的大腿上,真的,她好性感呢,穿黑色的衣服,露出深深的乳溝,她懂得欲拒還迎欲擒故縱,知道怎樣讓男人迷戀上自己,她的英語逐漸流利了,調情時,她的眼神並不在這個英國男人身上,她四處看著,找尋著下一個獵物。

  那幾乎是她的本能了。

  當陳子放進來時,她一下子就把頭扭了過來!

  不知為什麼,她在他面前還是羞澀內向,但已經晚了,陳子放看到了她。

  那時,陳子放來深圳開畫展,畫展很成功,他當年畫戴曉蕾的那張價值連城,能賣幾十萬,可他拒絕出售。

  而此時,當年那個清純羞澀的女生就在眼前,他幾乎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怎麼可能是戴曉蕾,那是一個風塵女子啊,正在那裡浪笑著,眼睛裡是挑逗和賣弄,這次呆了的是他。

  他走過去,輕輕叫了她一聲:戴曉蕾。

  你認錯人了,先生,戴曉蕾說。

  戴曉蕾!他嚷起來,讓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幾乎是粗暴地把她捲進了電梯,然後怒髮衝冠地看著她。

  戴曉蕾從容地點了一支煙,不動聲色地說,怎麼了?有事嗎?想和我上床?我現在的價位很高的,一夜至少要上萬元!

  陳子放伸出了手,卻被戴曉蕾攔住:省省吧,我不是你的妻,亦不是你的妾,我的死活與你有什麼相干,對了,你找到處女做你老婆了嗎?

  電梯停在十八樓,戴曉蕾出來,磁性地說了聲bye-bye,然後扭著細腰走了,留下那個當年愛過的男子發呆。

  電梯重又下去了,陳子放出了大堂,一個人跑到廣州街上狂走,他越走越傷心,最後蹲在街邊放聲大哭,好像變壞了的是他,而那個女子的一切是這樣讓他心疼,他這才發現,他這麼愛她,依然還這麼愛她,可就是已經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他無法去拯救她,哭,好像是唯一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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