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雪小禪 > 無愛不歡 | 上頁 下頁


  我們去寒山寺進香,保佑她平安,那時正是冬天,三個女孩子在寒山寺進香。那天天氣極冷,我們在附近的小飯館要了幾個菜和一點燒酒,那天是我們第一次喝酒,周芬娜說她懷了馬軍的孩子,她才十七歲,她不能要這個孩子,我和戴曉蕾只有十六歲,十六歲的我們根本茫然無措。

  我們沒有告訴周芬娜我們去找過馬軍,馬軍那時已經走了,他去了一個大沙漠裡當石油工人。周芬娜說,總有一天,我會報復他的。

  那時,周芬娜的眼睛裡已經有了仇恨。

  一九九三年春天開始的時候,豔粉街多了一個髮廊。

  十八歲的周芬娜,做掉孩子,開了一個髮廊。

  她和所有髮廊妹一樣,穿著妖豔,塗著豔紅的丹蔻,坐在髮廊門口看天。我們週末回去時,她會給我和戴曉蕾一些錢,我們不要她的錢,那樣的話,我們心裡會更難過。

  十七歲的我和戴曉蕾,開始和周芬娜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有的時候,青春只是一步走錯,而再想回去,卻幾乎沒有了再改變的可能。

  後來,我一直追問顧衛北當時的感覺,他起初說沒什麼感覺。他詭秘地笑著,到後來他貼近我的耳朵說,當時啊,我想跳下車來,然後親你。

  我們學習變得緊張起來,因為都是各學校來的尖子生,所以競爭格外激烈,一中是考出過好多清華北大的,其實我知道我的父母寄予我希望很高,他們希望我能上北大。

  但我主要的心思全在一個人身上了。

  我的敘述到這裡又回到了顧衛北的身上。從前我一直不太相信緣分這個東西,但一九九二年九月十日合歡樹下的遇見註定了我一生的愛情。

  我真的好迷戀他。我仔細想了想他到底有什麼吸引我的地方,英俊?這是其一。大概因為我好色,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好色的。磁性的聲音?是的,他的聲音很磁性。冷?他也很冷,我輕易看不到他笑,這樣的男生是讓女生喜歡的,我不喜歡整天嬉皮笑臉的男生,跟個娘們似的。

  我開始寫詩,成了校園詩人,開始寫日記,寫了十本。十本日記中,所有的主人公全是一個人的名字,甚至顧衛北哪天穿了什麼衣服我一清二楚,甚至他哪天理了發,和誰吵了架,踢足球崴了腳,甚至上課回答了哪個問題……我寫得津津有味,覺得是自己的大事記。

  顧衛北進教室時我總是假裝看書,然後聽著他的腳步,他在最後一桌,如果沒有錯,那麼他是十二步到他的座位,當他坐下時,我懸著的心才會落下來。

  那時男女生根本是不說話的,學校裡三令五申不讓早戀,誰要和誰說話就是早戀了,早戀是要被開除的。我常常羡慕那些被開除的人,如果顧衛北和我進行早戀,我是願意被開除的,哪怕跟著他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去流浪。

  顧衛北的學習成績很一般,但籃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他總是蹺課去看電影,當他被老師捉住時我總是特別心疼。

  可我喜歡他那毫不在乎的樣子。不像別的男生,趕緊和老師保證下次再也不去了,我覺得那是件沒勁的事情,真他媽沒勁。

  我覺得那陣有一幫女生喜歡他。好多女生故意要繞到我們教室門口才去廁所,那時廁所在學校的最西邊,可供五六十個女生同時上廁所。我對上三中的周芬娜說過一句話,五六十個女生一起上廁所的感覺你知道嗎?她搖了搖頭。我說,蔚為壯觀。她罵我,林小白,你將來要是不寫小說真冤點。

  我說是嗎?我有希望超過瓊瑤外婆嗎?我希望和她一樣有錢,但不希望像她那樣胡編亂造,男人女人有那麼相愛的嗎?太累了,為買一個蘋果,男生和女生要說上兩個小時,蘋果都爛了也許都買不成。

  看,我又把話放到了瓊瑤身上。那時沒人屑於看瓊瑤了,甚至亦舒都懶得看了,那陣有一大批美女作家湧現了出來。我問過戴曉蕾,你說,我將來有希望成為美女作家嗎?戴曉蕾打量我半天說,我看有戲。

  為了成為作家,我那時就天天趴在桌上看小說,歷史地理這樣的課一律看小說,我看了很多外國小說,一長串名字,一個沒記住,但人家的愛情我總是感動得不行,吸溜著鼻涕眼淚汪汪的,看看人家愛得多麼堅貞!有一次上課我讓歷史老師抓住了,他問我二次世界大戰誰是戰敗國。我站起來發愣,由於我一向在危急時刻解救顧衛北,所以,向他求助一次,他小聲說,蘇聯。

  我就說了蘇聯。

  結果全教室哄堂大笑,他是故意的。這個該死的傢伙,我瞪著他,他面無表情,看著課本說了下半句:不是。他說的「蘇聯不是」。

  我發誓,他以後如果再回答不出問題,我也不會替他解圍了。

  可我還是喜歡看他,就和那群繞道上廁所的女生一樣,她們是為了顧衛北才這樣做的,顧衛北踢足球是最帥的,打排球時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而且在元旦聯歡會上他唱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首歌唱完了以後,暈倒了一大片!我靠!

  能不暈嗎?我和戴曉蕾說,那是人的嗓子嗎?天啊,簡直就是帕瓦羅蒂。戴曉蕾瞥了我一眼說,你知道帕瓦羅蒂是唱男高音的,人家是美聲唱法,顧衛北這是民間唱法!別管什麼唱法吧,我對戴曉蕾說,真他媽讓人心弛神往啊。

  戴曉蕾說我說話越來越像周芬娜了,怎麼滿口髒字啊。她總是這樣秀氣,眼神裡飄蕩著我不知道的東西,比如她從來不說喜歡哪個男生,也不對男老師指點江山,這一點和我完全不一樣,我總是願意對有點姿色的男人們指指點點,給特別難看的男生們起個外號什麼的,比如給身高一米五八、體重八十公斤的我前桌起外號叫「噸位」。你想想,他往那一坐,是不是夠一個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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