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再見,冥王星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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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話 拉格朗日點 [壹] 不知不覺一晃就到了三月,儘管天氣依舊寒冷,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樹枝上冒出的新芽。單影依舊坐在最後排靠窗的位置,風從縫隙往教室裡灌,女生裹緊外套,將灌滿開水的水壺抱在胸口。 動能守恆。動量守恆。做功。不做功。 腦袋裡混亂成一團。想來自己天生就不是學理科的料。但是,為了他也只能勉強而為。 女生撐著臉頰轉向窗戶。室內溫度太高,窗上全是霧氣,看不見外面的世界。單影伸出食指在玻璃上塗開一小塊透明區域,從小洞裡往外望,對面教學樓的紅色屋頂上停著一團黑色的東西,女生眨眨眼,那團黑色的東西居然動了。待它把蜷縮的身體伸展成微微弓起的形狀,就立刻認出那是只黑貓。 單影沒再繼續用目光追隨黑貓的移動軌跡,強行把注意力從窗外扯回到參考書上,卻沒法強行抑制住心慌。 除夕那天,單影勉強趕在零點之前回家,只有媽媽注意到她溜出去過,但也沒留心少了不少的餃子,隨口問她去向,得到「去同學家借參考書」的答覆後,只感歎了一聲「幹嘛急得非要在年三十去借」,女生女生沒敢再回答,生怕說多了反而穿幫。 一路沖回自己房間把門反鎖起來,卻依舊平靜不下來,在哪裡坐下,哪裡就是滾燙的。從顧鳶家回來前特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全能題典》帶走,男生非常詫異,單影覺得跟他解釋不清,拿了就跑。事後回想起來,完全是『強盜行徑』。 其實根本沒必要這麼刻意。反而顯得反常。好在父母都是粗枝大葉的人,忙著照顧遠道而來的親戚們,留意不到這種細節。倒是在男生面前顯得怪異了。 年初六接到顧鳶的電話。聲音通過電子信號的翻譯變得特別沒有真實感,以至於在聽到對方說「我明天就走了」之後長久地發起了呆。 「單影?」 「欸?」女生回過神,「我、我要去送你麼?」 「……唔。不用了。」 闔上手機後反復琢磨,驚訝於自己居然說出「我要去送你麼」這樣的問題,這無非就是為了得到「不用了」的回答,如果真心想面對面道別,應該會說「我去送你吧。」 拜那個生硬的疑問所賜,準確地說,兩人在今年都沒有再見過面。 一個多月的時間跨度,不長不短,恰好讓對方的形象停在了「幾乎要忘掉」和「死死地記住」的臨界點上。有時甚至開始懷疑那天夜裡在漫天絢麗煙花的映照下發生的一切都是虛無。 也許是自己幻想的也說不定。單影就這麼判斷。 畢竟在那之後,唯一的一次通話中男生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半點像自己這樣的羞澀與忸怩。 三十七天過去,很快連三月都要結束了。希望他早點回來,卻又不希望他那麼早回來,真是矛盾。不管顧鳶怎麼想,對單影來說分別之後的再見是意義非凡的存在。設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面,無數種重逢時的表情。他訝異、他高興、他驚慌……好像沒有哪一種能讓自己滿意。 而這天早晨,雖然也沒想過在教室裡相遇的場景,連老師把他叫進來時的表情和語氣都和想像中沒差異。但竟然還是在他進門的瞬間緊張得連呼吸都困難了。 由於各種原因一直延後的見面。 好像長高了。他本來就夠高的,莫非是錯覺? 半垂眼瞼的摸樣一點沒變,漫不經心地緩慢移動著視線。 雖然乍一看沒變,但終究還是有些什麼不同了。他以前穿制服是這個樣子的麼?感覺很彆扭。他書包一直是挎在左肩的麼?還是很彆扭。額發太長了,有些已經蓋過眼睛。又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只是因為低下頭讓人產生了視差? 女生緊張地挺直了脊背,不由自主地蹙起眉,跟著他的目光移動著自己的目光。 似乎有幾個世紀那麼漫長,男生的目光終於抵達了自己這裡。 半秒暫停。還沒成功聚焦。 半秒錯愕。明顯有個瞪大眼睛的動作。 之後卻沒有在這裡停住,目光突然變更了方向,無止境地下滑,最後落在了近在腳邊的地面上。 單影看得清晰,男生的臉突然不易覺察的紅起來。 直到此刻,懸在半空的心才終於落下,即使有點意外,沒有想過他會臉紅的。但這怎能不算是最好的結局呢?好得大大超出了預期。 誰說黑貓是不吉利的象徵? 女生偷偷轉過頭朝對面教學樓頂的生物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居然選了物理,真不敢相信」午飯時顧鳶發出「嘖嘖」的感歎。 「其實是為了等那一刻的到來嘛!」 「哪一刻?」 女生咬住筷子,眯起眼睛,「顧鳶走進教室,看見我,大吃一驚,非常高興,又很害羞的那一刻。」 「什、什麼啊!」男生慌張地低下頭,「我哪裡有『非常高興又很害羞』?」 「現在也是啊」好像玩性大發,女生乾脆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揪對方的臉。 「我說,我什麼時候允許過你做這種事啊!」 雖然義正詞嚴,但完全沒有說服力,但應毫不理睬地繼續毀壞對方形象。 「不過,不會覺得很勉強麼?」 男生仍被扭曲著臉,但卻突然垂下眼瞼變得憂心忡忡。 「欸?」女生順勢放開他。 「完全是為了我的話,不會覺得很勉強麼?單影也有自己的喜好,也該選擇自己喜歡的學科,找到自己的路吧!」 「……唔,我有的……」 「……」 「我也有自己的喜好。我的確比較擅長歷史,但那種程度的喜好,根本沒有辦法和這樣的相提並論。」 「這樣的?」 女生伸出食指點向對方的鼻尖,認真的說:「對。這、樣、的。」 「……」男生有點迷惑。 「想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像這樣還不夠,還想坐在同一間教室裡,學習同樣的課程,經歷同樣的高二高三……比起歷史,我更喜歡顧鳶。」 「以前不知道……」男生微笑著拉過女生的手,「原來我和歷史還有可比性。」 [貳] 以前還會遇到數不盡的選擇。 單影有這種覺悟,但卻認為只要像這次一樣牢牢抓住那個念頭就可以順利過關。 「要和顧鳶在一起,不分開。」 可世界上哪有那麼簡單的選擇題? 對物理完全沒興趣,無論顧鳶怎樣盡心盡力地輔導自己,還是總在考試進行到一半時在課桌上睡著。 隨著課程的難度加深,得到的分數也相應遞減。 好像又回到了剛進高中時那段舉步維艱的日子。父母對成績不滿意,老師也不給好臉色,至於同學,更不願和成績不好又沉默寡言的人做朋友。 讓單影受不了的是,韓迦綾也選了物理,而且她成績處於中上,課間時常會跨過兩排座椅去向顧鳶請教溫提。明知道她居心叵測,可是單影卻什麼也做不了,自己成績差,怨不得別人,差到連人家討論的問題都聽不明白,單純的厭惡就直接變成了不單純的嫉妒。 窩了一肚子火,卻找不到發洩的出口。顧鳶是好人,不可能無理地要求他不准幫助別人。於是總在心裡自己和自己鬧彆扭。 等到男生終於覺察,在暖黃的路燈下轉頭看向愁眉不展的女友,「你好像不開心嘛。」 依然沒辦法直接把原因說出口,只能搖著頭,「沒有,只是太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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