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再見,冥王星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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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一長,心裡好像始終被沉重的石塊壓著,整日喘不過氣。可是也沒有退路,要說對顧鳶沒有一點不放心是謊話,這樣的男生,一萬個人裡興許能挑出一個,不僅對自己,對別人來說,都是寶貝。韓迦綾之外,無論哪個女生都可以對自己構成威脅,這樣的假設不是一天兩天的突發奇想。 待在顧鳶身邊。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學鴕鳥躲得遠遠的,失去得也許更快。 太累了。 前天剛測驗過,韓迦綾和幾個成績不錯的女生就咋呼著去老師辦公室看分數。 單影原本並沒有把這當回事。大約十分鐘後,女生們就得意地把全班批改好的試卷拿回來分發,韓迦綾拿了其中的大部分。目光跟著她們幾個在教室裡轉,直到發考卷的人全坐回自己位置,單影也沒有拿到她的考卷。 單影有點猶豫,但還是走向韓迦綾的座位。 「我沒有拿到考卷。」 女生抬起頭笑得意味深長,「自己去老師那裡問問看吧。反正我是沒看到。說不定是你自己沒交吧!」 料定了單影不敢去找老師。 單影心裡有數,考分高不到哪兒去,去了就是往槍口上撞。一定是韓迦綾搞了鬼。窩了火沒法說出口,深吸一口氣,用「反正不是什麼高分考卷,丟了就丟了吧。」的念頭做著消極的自我安慰。沒跟她繼續糾纏,轉身回了自己座位。 心卻還是懸著。考卷不見了,但總該有個去處吧。單影瞭解,以韓迦綾的心機,絕不只做藏起考卷這種小打小鬧的事。 果然,大課間結束後,顧鳶從外面回到座位,卻沒有直接坐下,拿起桌上的什麼朝單影走來。 「你考卷怎麼在我那兒?」 27分。總分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女生愣了半秒,頓時感到所有的血液都湧上頭頂,也忽視了態度,一語不發地劈手奪過那張考卷塞進抽屜。 「在生什麼氣?」男生沒明白自己根本不帶感情色彩的動作和語言是怎麼把對方激怒的。 「……沒有」開口才感到喉嚨中的哽咽。 「明明生氣了」男生把女生前座的人打發走,面對面坐下,「因為……考得不好?」 猜對一半了。但另一半——被人設計了,被無形中羞辱了——是沒辦法對他說出口的。 單影不說話,男生全當默認,卻怎麼也想不出寬慰之辭。 說「何必把這點小事放心上」?太虛假。這分明不是小事。 說「早該習慣了吧。」?太無情。反而更傷人。 雙方都意識到隔閡的存在。彼此間橫亙一條鴻溝,並不是首度出現,也並不能輕易消除。 雖然從一開始我就明白,將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回到自己的軌道。 但我沒認清的是,連這一天、這一分這一秒、這一刻,我也不可能處於與你並肩的位置上。 一直以來,我只是跟在了你的身後。 週一升旗儀式,早從當事人那裡得到消息,顧鳶在全國物理競賽中奪冠,料想這次機會必定會表彰顧鳶,單影也想不通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總之,最後稱病留在教室沒有下樓。 雖然沒去操場,但廣播裡的聲音,女生在教室裡還是聽得很清晰。揣摩主持人播送喜報時,顧鳶會是什麼表情;顧鳶說獲獎感言時,那樣冷冷的聲音後又是怎麼想的;他會想起我麼?他會企圖在人群中尋找我麼? 畫面消解,只留聲音供她想像。 全成了無解之謎。 手心裡滲出冰冷的汗,聽見窗外一個女生「喲」的一聲,被嚇了一跳,慌張地抬起頭。夏秋正滿臉燦爛地扶著窗框向自己打招呼。 「連你也沒下去啊!」 單影的臉色緩過來,「身體不舒服。」 「哦……聽見沒?」女生用拇指朝向身後操場方向指指,「顧鳶欸。」 女生輕笑出聲,笑容裡並沒有多少欣慰,更多的是無奈。 「無論什麼事,只要他願意,都能做得很漂亮。」 而我卻恰恰相反。 課前的準備時間短暫,單影感到顧鳶朝自己望了幾眼,但兩人沒機會說上話。捱到下課,還是男生主動過來。 「升旗儀式沒下去?」 「嗯。」 「身體不舒服麼?臉色不大好。」 「有點。」 「說來聽聽吧。」男生找空位坐下。 「什麼?」 「這種眼神,分明是有什麼想法的。」 「……」單影一時語塞,突然覺得顧鳶有時很恐怖。 「最近經常悶悶不樂的。我沒說你以前不悶悶不樂,只不過最近比較嚴重。告訴我吧。」 「我只是看著你,人又高,又帥,又頭腦好,又人氣高,經常會想,這樣的人該有個怎樣完美的女朋友呢?然後再想到自己,就又羞又窘,變得情緒低落了」女生歎口氣,「你不用理我,不是什麼大問題。」 「別人怎麼想我無所謂,我覺得,你已經足夠好了。」 「可是……」 「單影。」 「唔?」 「週末可以出來麼?」 「欸?有事麼?」 「想和你單獨約會。」 單影看向顧鳶,他的眼裡面的自己變成淺淺的薄薄的一小片,睜大了眼睛,看不見顧鳶,看見了自己。 一大一小兩個自己面無表情的對峙著,像在較勁。 最後,兩個單影一齊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瞬間,無論是問出「週末可以出來麼」的顧鳶,還是點頭的單影,都已經意識到,有什麼是需要刻意維護才能延續的了。 [三] 很多我以為能夠「永恆」的事,都在不知不覺中「變質」了。 我以為永恆不變的少女情懷…… 顧鳶不會知道,單影對自己的「喜歡」能追溯到多久之前,在他的眼裡,進入高中後漫長的第一年裡,自己和單影的關係只能用「同班同學」來形容。 即使每一場繁盛的花事都註定消失在微涼的夏末,那依舊是個美麗的時節。 天際鑲著明晃晃的烈日,光線從茂密的枝葉間投射下來,樹根的周圍還開著一圈可愛的小白花。 單影彎下腰眯起眼睛在地上排列整齊的水杯方陣中尋找寫著自己名字的那只。汗珠從額頭上滾了下來,「啪噠」一聲,地上出現一個圓圓的浮水印。 啊。終於找到了。 手指在杯蓋上投下細長的陰影。 「呀」輕得不易覺察的驚呼。手中的水杯「嘭」地滾翻在地,液體在塵埃間迅速蔓延開去。 「怎麼了?」蹲在身邊穿迷彩服的女生詫異地抬起頭來。 「奧。沒、沒事。杯子沒拿穩」毫無波瀾的鎮定聲音。 毫無波瀾。 烈日。汗水。軍綠。小白花。 入校前的軍訓本該就這樣毫無波瀾地結束。 顧鳶不會記得那種小事。不會記得自己曾是「恰巧站在旁邊的男生」,乾脆地拿起女生的水杯和自己的水杯調換了位置,然後在對方愕然的仰望中輕描淡寫地笑著解釋了一句:「那邊螞蟻比較少。」 對顧鳶來說,那只是小事一樁,他並不需要記住自己在溫柔善良善解人意的驅使下所做的每個舉動,更別提被幫助的是哪個女生,那女生的心裡跳躍出了怎樣不尋常的節律、怎樣紅過臉、怎樣的暖熱血液流向了每根末梢神經…… 然而,那不只是小事一樁,在單影的世界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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