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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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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講機裡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有人哀號:「那今天還要吃饢?」 還有人提議:「那加大油門,加快速度,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我就不信到不了!」 嶽峰回了句:「省省吧,今天的路程,海拔一路飆高的。」 那人不服氣:「我還好啊,三十裡營不是號稱海拔3100米嗎,還不是輕鬆拿下,能吃能睡的。」 嶽峰冷笑:「海拔過三千,一百米一個樣,待會過大紅柳灘,升到4100,一路翻5000米的山口就有5個,當地藏人有句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紅柳灘到多瑪,300公里的路,走十幾個小時都可能,今兒不准多歇,不准多停,不准動不動停下拍照,最後一條,絕不在死人溝過夜。」 話說的很不客氣,半晌有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聲音:「哎呀嶽峰,不要說的這麼嚇人嘛,我們又不是嚇大的。」 「死人溝海拔5100,氧氣含量只有海平面的60%,當年解放阿裡,一個連的先頭部隊在那宿營過了一夜,第二天集體彌難,一個都沒醒過來,要麼叫死人溝了?前兩年過死人溝高反猝死的遊客,都是司機掘個坑草草埋了,埋的淺的,手都露在坑外頭看得見。一路凍死的病死的翻車的不計其數,晚上過,道兩邊都是磷火,愛在那過夜你自己過,老子車不等人。」 「還有,海拔攀高的時候,真有反應的,馬上掉頭回新疆,一輛車有反應一輛車回,全有反應的全回,不准再往阿裡開,阿裡的海拔全是四五千,開進去就沒活路了。」 這話說的,幾輛車的人都毛骨悚然,陳二胖臉色都變了,上車了之後,偷偷給嶽峰撥電話:「峰子,真這麼玄乎啊?我不跟你打馬虎眼,你說的時候我差點尿了。」 嶽峰在那一頭哈哈大笑:「也沒那麼玄,我說誇張了,你這趟帶的一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指東打西自說自話,我要不說重話,一個個都能上房揭瓦。」 陳二胖訕笑,確實也怪他自己,為了人多點熱鬧,跑到旅遊門戶網上發帖找人,結果湊了一堆沒經驗的,別說嶽峰了,他自己都覺著不靠譜。 岳峰先頭叮囑車上的人要少興奮,其實不用他叮囑,真上了路,所有人都興奮不起來了,新藏線號稱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公路,也稱219國道,但實際上連條縣級公路的水準都達不到,全是搓板路,車子一跑起來,車屁股後頭騰的都是土煙,路上一個坑接著一個坑,顛的一車的人面無人色,有時候遇到被洪水衝垮的路,還得走河床和鵝卵石堆。 岳峰的車是越野車,跑這些路還能應付,其他的都是私家車,跑跑泊油路怪拉風的,一挨這種道苦不堪言,一路上狀況不斷,油箱翼子板震斷的、排氣管螺絲震斷的,最離譜的是有輛車離合震斷了,好在沒有沙地翻車。 下午過界山達阪,也是真正意義上新疆和西藏的區界,所有人都興奮的下車,擺出各種姿勢和界碑拍照,嶽峰一個人倚著車子抽煙,冷眼看一群人鬧騰,中途的時候,突然煙頭一掐大踏步上來,拽出一個黑呢子大衣裹羊毛圍巾的四十歲左右男人,問他:「你是不是高反?」 他這麼突兀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的臉色蒼白,口唇發紫,精神也有點萎靡,陳二胖是活動召集人,記得這人叫老趙,是什麼事業單位的書記員,趕緊擠過來問他:「是不是高反了啊老趙,怎麼樣啊?適應不適應啊?」 老趙勉強笑了笑:「沒事,有點氣悶,前一晚沒睡好,失眠。」 他這麼一說,大傢伙都放了心,只有嶽峰不讓:「你返車,回新疆。」 這一路上沒怎麼遇到別的車,老趙又不是司機,返車意味著有輛車要跟他回走,車上另外的人可能也得跟返,所以其他人倒還了了,同車的人都急了。 ——「哪能說返車就返車,都到界山達阪了。」 ——「沒那麼嚴重啊嶽峰,這是最高點了,待會海拔就降下來了。」 ——「都捱到這了,臨門一腳了,走一步就是西藏了,現在返車太沒人性了。」 …… 老趙也強打起精神給嶽峰保證:「真沒事,這一路太顛了,有點暈車,誰還沒個不舒服什麼的。」 嶽峰遲疑了一下,高反這東西還真因人而異,有些人到了高原如履平地,有些人就寸步難行,症狀也表現不一,有些你覺得蔫巴蔫巴要掛了的吧反而全程扛下來了,有些虎背熊腰的反而咯嘣一下就倒了,這老趙看起來的確也不是太嚴重,真讓他立馬返車確實有點不近人情。 猶豫再三,他還是松了口:「行,那你跟車走,路上有什麼立刻說知道嗎,途中經過兵站,我能儘量想辦法。」 因著這個突然的小插曲,大家都失去了玩鬧的興致,想想後頭要趕的路還長,也就陸續回車,老趙那車上除了司機,還有另外兩個年輕姑娘,心裡頭都怪彆扭的,上了車就說他:「大叔你忍著點,都走到這兒了,要是因為你咱們一車都返,太坑了。」 司機也說他:「人小姑娘都沒事,大老爺們的,有什麼挺不過的,趙哥,我說句不中聽的,嶽峰要真讓你返,你看看有什麼順路的車把你往回帶吧,我是不想回的,我好不容易跑了這麼遠,又讓我回去,下次來不知道哪輩子呢,請假哪那麼好請啊。」 老趙人老實,讓他們說的罪孽感油然而生,覺得自己是一個人連累了一車人,尷尬地笑著陪小心:「還好還好,沒那麼嚴重。」 這一天行車足有17個小時,夜半時分才到達日土,幾輛車的人都疲憊不堪,陳二胖敲開一家簡陋小旅館的門,十來號人一擁而入,泡面的泡面洗漱的洗漱,架勢真跟鬼子進村似的,還有人四仰八叉往藏床上一躺,賭咒發誓明兒再也不走了,喧鬧聲中唯獨不見岳峰,陳二胖屋裡張望了一回,打著手電筒出門去找。 嶽峰還在停車的地方,倚著車身撥電話,撥完了湊到耳邊聽一會,又拿下來,陳二胖招呼他:「半夜了都,給誰打呢?」 嶽峰沒吭聲,沉默著點著了一支煙,陳二胖厚著臉皮過去:「峰子,你這一路也多跟大夥兒交流交流,老悶頭不作聲的,不像你啊。」 頓了頓,見嶽峰不理他,只好繼續腆著臉自說自話:「這趟不是不來嗎,怎麼改的這麼突然,咱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啊,憋在心裡不悶哪?跟哥們傾訴傾訴唄,咱都是睡過一條被子的人……」 嶽峰笑起來,煙盒裡彈了支煙給他,又幫他打火:「我來找棠棠。」 陳二胖莫名其妙:「棠棠誰啊?」 嶽峰瞪了他足有一分鐘,陳二胖才反應過來:「哦哦哦,她呀,不是分了嗎?」 「她打了個電話給我。」 陳二胖匪夷所思:「然後呢?約你在……青藏高原見面複合?我擦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怎麼著也約個長城啊西湖啊海南三亞什麼的。」 岳峰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再可著勁YY吧你就。 陳二胖嘿嘿笑,拿胳膊肘搗搗他:「她說什麼呢?」 「沒說什麼。」 陳二胖不相信:「怎麼可能沒說什麼。」 「手機剛接通就沒電了。」 「那有來電顯沒有?充了電打回去啊。」 嶽峰悶頭抽煙,頓了頓說了句:「打了,沒人接。我每天都撥幾次,始終沒人接。查了區號,知道是藏北,我就來了。」 陳二胖目瞪口呆。 嶽峰吐出一口煙氣,然後看陳二胖:「講完了,你倒是評論點什麼啊,不是要我跟你傾訴嗎,傾訴完了,你倒是放個屁啊。」 陳二胖磕磕巴巴地評論:「我們秀兒跟我吵架,頂多離家出走到隔壁社區,你家妹子太有個性了,跑這麼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給你玩一出不接電話。」 嶽峰哈哈大笑,就著車身彈掉煙頭積著的灰,有風吹過,煙灰在微光裡四散開,像是細小的舞蹈。 過了會陳二胖問他:「是她嗎?是不是別人給你鬧的惡作劇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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