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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潔瑜送走了臉陰的能滴下水來的喬萌,回來對著嶽峰就忍不住了:「哥,你就作死吧,你就一輩子念著個死人出不來吧,把人家對你的好當成屁都不是吧。」

  嶽峰讓她說的冒火:「我念著誰是我自己的事,沒妨著你礙著你,你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的!」

  兩人這裡開火,把方程式急的汗流浹背,大舅子和老婆,都是開罪不得的角色,他慌得恨不得兩頭下跪了:「都消消氣,消消氣行麼?」

  潔瑜痛哭:「我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你好,那天晚上接到保安電話過去找你,看到你那樣躺地上,我眼淚當時就收不住了。我不想你再這樣,就想你能走出來,找個好女孩兒重新開始,我是事先沒跟你講,講了你會來嘛,啊?」

  「我是為我自己嗎,找到女朋友還不是你的,我又不會多塊肉!」

  「喬萌也是我朋友,你跟她那樣胡說八道一氣,你考慮過我的面子沒有?人家還以為我介紹多不靠譜的人給她呢,我以後還要跟人家見面的!」

  潔瑜一哭,嶽峰就沒轍了,想想又覺得潔瑜說的也在理,自己這麼一胡鬧,她是挺難下臺的,方程式過去安慰潔瑜,一邊低聲安慰她一邊拼命向嶽峰揮手使眼色,那意思是:走吧,你趕緊走吧。

  嶽峰不知道是怎麼把車子開回家的,路上,他給潔瑜發了道歉的短信,潔瑜一直沒回,回到家裡之後,嶽峰胡亂擦了把臉,一頭栽倒在床上。

  他一直盯著天花板看,眼角不知不覺就濕了,想著短短幾天不到,在金梅鳳那裡碰壁,跟九條翻臉,朝毛哥發怒,現在,居然連潔瑜這裡都讓他給攪和了。

  真正的孤家寡人,死在這空洞洞的房子裡,估計都沒人知道。

  嶽峰笑出聲來,笑著笑著,他把整條被子都拉過來,死死抱進懷裡去。

  棠棠為什麼那麼喜歡抱被子,他那時候不十分明白,現在終於明白了。

  有一種痛苦,讓人覺得骨頭和骨頭之間,臟器和臟器之間都是空的,迫不及待地想找東西去填,填進去了,即便虛假,也有虛假的充實和溫暖。

  嶽峰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他夢見自己和喬萌結婚了,還很快有了孩子,他像陳二胖一樣,每天忙得團團轉,洗衣服煮飯換尿布,然後場景忽然變換,喬萌在前頭高傲而悠閒地遛狗,他穿著保姆的圍兜,抱著孩子在後頭一溜小跑的跟著。

  跑著跑著,忽然就看到季棠棠的,她站在路邊,腳邊放著大包,死死地盯著他看,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嶽峰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大聲跟她解釋:「棠棠,我沒結婚,我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棠棠,我真沒結婚,我不知道我怎麼結婚的!」

  他歇斯底里的大聲解釋,汗流浹背,然後驚醒。

  醒來的那一刻,嶽峰長長舒了一口氣,真是噩夢,即便這麼難得夢見了棠棠,也是徹頭徹尾的噩夢。

  他下床起夜,路過樓梯口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線微弱的音樂響鈴聲。

  極其微弱,如果不是正好醒了,如果不是正好經過這裡,一定聽不到。

  嶽峰有點納悶,他循著響鈴聲不確定地下樓,鈴聲很飄忽,悶悶的,他走到電腦桌前時都還很奇怪,然後突然反應過來,彎下身子抽開靠下的抽屜。

  那個充話費贈來的山寨手機,果然如同工作人員吹噓的一樣超強待電,當時只充了那麼一小會,居然兩三天了還沒關機——螢幕上是個很生僻的座機號,與此同時,電量告罄的紅色警示格一跳一跳的。

  說不清為什麼,嶽峰沒有立刻去接手機,好像屏了一口氣,想看看那頭打電話的人能堅持多久,夜半兩點多了,接近一年沒有使用的手機號碼,到底是誰,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甚至不因為長時間的無人接聽而放棄?推銷電話?騷擾電話?或者僅僅是個……撥錯了的電話?

  紅色警示格跳的更厲害了,嶽峰拿起手機,撳下了接聽鍵。

  信號不好,沙沙的聲音,很大的風,像是曠野裡席天幕地著卷過,劇烈的喘息聲,然後是顫抖著的沙啞問話。

  「嶽峰?」

  轟的一聲,嶽峰覺得有什麼東西把他的大腦轟的粉碎,有那麼一瞬間,他完全不能思考,身體一寸寸的發燙髮熱,四周的一切突然都不存在了,傢俱、房子、乃至城市,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雲團翻滾的荒野之上,狂風肆虐著呼嘯,但是卷不走他耳畔那一線極其熟悉的魂牽夢繞的聲音。

  「棠棠?」

  §大結局 第六章

  一大早起來,冷風呼茬呼茬往脖子裡灌,頭晚入住的家庭帳篷旅館被吹的東倒西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陳二胖哆哆嗦嗦醞釀了半天,眼見是不能再拖了,大吼一聲「沖啊」,頭一個拎包頂風奔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受陳二胖的精神鼓動,縮帳篷裡的車友也都一個個往外奔了,喊什麼口號的都有。

  「沖啊,一鼓作氣,戰四百里!」

  「死人溝裡睡過覺,界山達阪撒泡尿,班公湖裡洗過澡,一樣都不能落!今兒要在死人溝睡覺!」

  「go go go,今兒加把勁就進藏啦,呀拉索,這就是青藏高原……」

  ……

  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一個個跑的跟穿越火線似的,終於上了車,車門一關,裡頭暖和的讓人流淚,後座的李文海媳婦給陳二胖遞饢:「來,掰點,抵餓。」

  陳二胖接過乾巴的能在石頭上寫字的饢,熱淚差點就汩汩而下了:「今兒饢,明兒饢,尼瑪過了喀什頓頓都是饢,自駕不好玩,老子要回家吃蔥油餅,加三蛋,煎蛋!」

  李文海媳婦咯咯笑:「嶽峰不是說了嗎,今兒要能趕到獅泉河,那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想洗腳按摩都有地方。二胖,咱這車指著你了,得給力啊!」

  陳二胖悻悻的,只好就著保溫壺裡的水幹吞饢,車載對講機開著,後頭幾輛車上也是嘰裡呱啦鼓噪個不停。

  ——「火腿腸,給根火腿腸。」

  ——「老子不吃饢,給個牛肉幹,茶雞蛋還有嗎?你豬啊都吃光了。」

  ——「水不熱。鬼地方,連包子都麼得!」

  ……

  「15分鐘之後上路,補給不多了,肉幹什麼的省著點吃。每趟車都把氧氣罐備好,路上少說話,少興奮,一輛咬一輛,不准超車,都跟在我車屁股後面,身體不適的馬上吭聲。」

  嶽峰的聲音,對講機裡有那麼一瞬間安靜下來,只餘窸窸窣窣整理塑膠袋的雜聲,陳二胖貼著窗玻璃往遠處看,岳峰的豐田4500停在高坡上,車門半開著,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嶽峰倚著駕駛座,架著墨鏡,單腿支地上,正拿著對講機跟他們說話。

  李文海媳婦湊過來,小聲說了句:「呦,還挺酷。」

  又跟陳二胖嘀咕:「你這朋友結婚了沒?那幾輛車上有小姑娘跟我打聽呢。」

  陳二胖嫉妒的不行:「酷個屁,車門開著能不冷啊,都尼瑪裝的。」

  他湊向對講機大聲問嶽峰:「峰子,今天能到獅泉河嗎?」

  「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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