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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那個員警渾身一震,下意識反應,及時抱住了向事發地點沖去的苗苗,大聲勸阻她:「姑娘,冷靜!可能還有危險,冷靜……」

  秦守業家週邊最近的一條街都是上鋪,早上11點之前,這裡算是被大大小小的早餐攤點佔據,不少人都在這喝碗粥、吃個包子、攤個煎餅什麼的。

  爆炸發生的時候,街上的食客不少,大家蜂擁到街口你推我搡地朝爆炸地點張望,各種各樣的猜測不絕於耳。

  ——「是炸彈嗎?這是炸彈吧?」

  ——「普通人哪能隨便有炸彈,是煤氣爆炸吧?」

  ——「看這煙,死人了沒啊,得死不少人啊。」

  ——「那社區不便宜啊,有錢人吧……」

  人群中,有個拿著煎餅的婦女忽然想起什麼,急急又擠了出來,大聲叫:「囡囡,囡囡!」

  她帶著女兒出來買早點的,爆炸一起,只顧著看熱鬧,居然忘記把女兒帶上了,看到一半想起最近很是倡狂的人販子犯案,不覺頭皮發麻,趕緊匆匆又找了出來。

  幸好女兒還在,啃著一根油條,出神地抬頭看遠處揚起的黑煙。

  那個婦女松了一口氣,掏出紙巾把女兒滿是油漬的嘴角擦了擦:「囡囡,跟媽媽回家了。」

  囡囡不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向黑煙騰起的方向:「媽媽,你看像不像蝴蝶啊?」

  那婦女愣了一下,這才發覺從囡囡的角度看過去,滾滾的黑煙是分成兩股的,兩面散開的形狀,像極了一隻巨大的黑色蝴蝶。

  §黑蝶篇 番外一

  出事之後,秦苗第一次見到嶽峰,居然是在一個婚禮上。

  這個市說小不小,近千萬的人口,熙熙攘攘,像個巨大的保護層,隔著這麼多形形色色的面孔,秦苗的心裡有一種詭異的安全感,覺得自己被護在中央,永遠也不會見到嶽峰了。

  突然間見到,委實恍惚了一下,恍惚了之後又覺得也不稀奇,不是說世界上任意兩個人之間的聯繫,都不會超過六個人嗎,那麼在這個城市,在某個層面,擁有不那麼要緊的交集,似乎也不奇怪。

  秦苗是以鄭太太的身份來參加婚禮的,小鄭收到的請柬上寫著,請賢伉儷務必光臨,雖然不是直接點名請她,但她也是「伉儷」的組成部分,所以她打扮地穩穩妥妥的來了,穿黑色天鵝絨的旗袍,脖子上帶著一串珍珠項鍊,珠子個個有玻璃球大,瑩光潤澤的,對著鏡子化妝的時候小鄭進來拿衣服,說了句:「呦,打扮的挺貴氣的。」

  貴氣這兩個字跟針似的,一下子戳進心裡,秦苗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特別陌生,好像前一天,自己還是個朝氣蓬勃的女孩,現在就變成了個死氣沉沉的婦人,旗袍、珍珠項鍊,她活生生把自己扮老了十歲。

  小鄭單位的司機來接,一路送到婚禮所在的水晶宮酒店,幫他們開車門的時候說了句:「科長,你們當時也在這辦的酒是吧?」

  小鄭答了句什麼,她沒聽清,水晶宮金碧輝煌的外牆分外刺眼,她不喜歡參加別人的婚禮,主角註定不是她,坐在席位裡矜持客氣的喝酒敬酒,像個帶了面具的傻子。

  到的有點早,大廳排開的幾十張圓桌坐的疏疏落落,秦苗這桌多是小鄭的同事,幾個男人腆著肚子倚著椅背,談政策談規定談房子談經濟泡沫,女人們都打扮的精緻,有一個女人長的普通,卻帶了塊成色水頭都相當好的翡翠,就是這塊翡翠一下子讓她失了神,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岳峰,嶽峰送了她一塊翡翠玉牌。

  後來她才知道,那就是人家常說的老坑玻璃種,墊在報紙上,可以透過玉牌看到下頭的鉛字,嶽峰說:「你結婚的時候就想給你買一塊了,不管怎麼樣,了了我一個心願。」

  她記得自己當時拿起來,當著嶽峰的面掂了掂,臉上掛著譏誚的笑,像是掂算是不是足斤足兩,然後一把就扔出了窗外。

  那是一間臨河的咖啡館,那塊玉在陽光下閃了一下,在河中央打了個漣漪,很快沉了下去,她說了句:「誰他媽稀罕你的破玉!」

  後來她後悔了,總是不自覺地就去到那條河邊,那條河太寬太深了,掉進去的小物件像是被黑洞給吸掉,再也找不到。如果是條小溪,她一定會甩掉鞋子脫掉襪子下水去找的——好美的一塊玉,讓人禁不住想起兩人沒有相愛成仇的那段日子,那時候,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會和嶽峰一輩子。

  為什麼扔掉那塊玉,她也說不清,她心裡頭摻雜著很多恨和不甘願,她不願意去回想嶽峰說那句話時的表情和眼神,那個時候,嶽峰的眼神,一點溫度都沒有了,他把那塊玉推過來,像是推給一個陌生人,說:「不管怎麼樣,了了我一個心願了。」

  她不願意讓他了這個心願,心底裡,她很怕他這個心願一了,自己也像一抹輕煙一樣,在他心裡了的剩不下一絲痕跡,所以她惡狠狠的把玉給扔了,在他最後對她的印象裡,留下一個激烈而又決絕的形象。

  沒想到,寡淡的緣分,又讓兩個人再次相遇了。

  已經是酒到中途了,宴席上很吵很吵,小鄭喝的有些高,紅著臉跟右首邊的人劃拳,這個時候,秦苗聽到身後有服務員在解釋:「我們有瓶裝的橙汁,真沒鮮榨的。」

  秦苗皺了一下眉頭,覺得提出要求的人實在是矯情的可以,你當婚禮的配酒和飲料是咖啡館裡的單點嗎?還帶鮮榨的橙汁?

  有人說了句:「她不愛喝瓶裝的,酒店這麼大,你幫忙上一杯,錢算我的,多一點也沒關係。」

  秦苗如遭雷噬。

  岳峰啊,嶽峰。

  有一瞬間,她覺得靈魂都離了竅,很久才終於又附體,又從茫然的雲端回到吵鬧的婚宴酒席,秦苗慢慢回頭,在隔了一張桌子的不遠處看到嶽峰。

  他還是原來的模樣,玩世不恭的表情,慵懶的漫不經心地笑,有人和他碰杯,他舉起來了一飲而盡,然後杯底在手指間帥氣地打了個個,叫好聲中,又有人給滿上。

  這樣的嶽峰,何其遠,又何其近,秦苗的眼睛慢慢模糊,淚霧卻又在一瞬間褪了下去,她看到服務員上來,將鮮榨的橙汁端給嶽峰身邊坐著的女孩,那女孩沒接住,手滑了一下,嶽峰迅速伸手過來扶住,兩個人的手觸在一起,女人的手纖細柔弱,而男人的寬厚有力,那女孩微笑了一下,嶽峰柔聲說了句什麼,幫她把果汁放到桌上。

  秦苗的眼神慢慢變得刻毒,她忘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扶著桌子站起來,目光像一把刀子,她朝著嶽峰走,忽然就被人拉住了。

  是小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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