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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一輛110的警車,兩個員警,社區的保安,還有個送煤氣罐的男人,祥林嫂一樣對著員警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昨天接到電話讓送的,我就開著小貨車來送,近前了我心說不對啊,這片社區挺高檔的,還有獨棟的別墅,不像是用煤氣罐兒的,我就又打電話問,對方說就是,送來就行,又打電話讓保安放行,我就進去了,車子開進去,一個女孩兒開的門,問我車上幾個,我還得送別的客戶啊,有十幾個,她讓全抬下來,我說不行,你們哪用得著這麼多煤氣罐兒啊,她給我錢讓我往下搬,我不答應,她就加價,我一時糊塗,想著總是賣出去了,多賺也是好的,我就搬了五六個下來……」

  「回去想想我嚇死了,這裡也不像用煤氣罐兒的啊,問了單位裡的文書,說以前沒往這裡送過,問了其他送的工友,也說沒有,我一宿沒睡,心說別是有事啊……」

  「所以就找你們了,沒事是最好,那就是我自己瞎想,要是真有事,咱得先知道……五六個煤氣罐兒啊,嚇人啊這是……」

  秦守業在一旁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朝自己的家裡看,門窗緊閉,所有的窗簾都是拉上的,像是一座死氣森森的城堡。

  社區保安是認識這位元平素裡不苟言笑的「書記」的,忽然見到他瘸了一條腿拄著拐杖過來,驚駭地說不出話來,只把一個員警拉在邊上耳語了幾句,那個員警一邊聽一邊朝秦守業看,末了過來跟他打招呼:「是秦書記是吧,我們來瞭解一下情況,當然了,也可能只是一場誤會……」

  秦守業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是苗苗。

  他向員警示意稍等,然後往邊上走了兩步,接通了電話。

  「你來了,嶽峰呢?」

  「不方便帶他。」

  對答過後,就是長久的沉默,秦守業清楚知道這個回答會對季棠棠造成怎麼樣的重擊,他有扳回一局的輕鬆感:事情已經在朝對自己有利的一面轉化了,他要掌住局勢,不能為了苗苗而失控。

  果然,季棠棠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很不對勁了:「那你來做什麼?」

  「我來換苗苗。」

  季棠棠近乎神經質的笑起來,末了狠狠說了句:「你等著給她收屍吧。」

  秦守業特別平靜,他又往邊上走了兩步:「盛夏,大家都不是傻子,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的仇人是我,不是苗苗和她媽媽,你既然看得到我來,應該知道員警已經介入了——如果你現在殺了苗苗,員警不會放過你,你可能會坐牢或者死,但是我會安然無恙。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把苗苗和她媽媽放出來,換我進去,咱們面對面,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你覺得怎麼樣?」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秦守業笑笑:「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要怎麼做,盛夏,最後的關口了,臨門一腳,看你怎麼選了。你可以選殺害無辜的人讓我心痛,也可以選殺了我了結家仇,自己看著辦吧。」

  點到即止,他不再多講,表面上篤定,內心終究還是有幾分忐忑。

  不過,今天的運氣到底是很好,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他聽到季棠棠說了句:「你進來。」

  秦守業不讓步:「你先放苗苗她們出來。」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那一起吧,你走到臺階下面,我開門放人。」

  秦守業籲了口氣,拄著拐杖往門口走,員警看出有點不對勁了,對視了一眼之後試圖上來阻止他,秦守業很不客氣地擋開員警的手,對秦政說了句:「這裡你解釋一下。」

  到底是書記,官威不小,那員警可能也是礙著他的職位不好硬攔,但是眼底的狐疑是顯露無疑了。

  到門口這段路,素日裡走慣了的,這趟走,感覺分外不同,秦守業的心頭升起巨大的蒼涼:沒准真的是走上絕路了,走一步,就少一步。

  才剛走到臺階下面,門就自己開了,季棠棠就站在那裡,距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臉色煞白煞白的,眼睛深深陷進去,反而顯得臉部的輪廓分明了許多。

  她身後是驚恐萬狀的苗苗和姚蘭,兩個人都被膠帶捆住封著嘴,不能叫,苗苗的頭髮散亂著,臉上有淤痕,看見他就哭了,拼命搖著頭,像是要他快走,季棠棠冷笑了一下,先把姚蘭推了出去,姚蘭咕咚一聲就滾在臺階下頭,身後遠處響起那兩個員警以及保安的驚呼聲,秦守業鎮定的又往上走了兩步,快到門口時,季棠棠又把苗苗推了出來。

  就在秦守業因為苗苗的行將摔倒而分神時,季棠棠突然一把就抽走了他的拐杖,反手狠狠一記砸在他背上,直接把他砸進屋裡,然後一腳踢上了門。

  秦守業站不穩,一頭栽在地上,季棠棠的拐杖像雨點一樣專往他頭上和斷腿上打,秦守業抱頭亂躲,眼前金星亂冒,季棠棠停手的時候,頭髮都已經亂了,她用手背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問秦守業:「嶽峰死了嗎?」

  幾乎就在她問話的同時,門外響起了苗苗撕心裂肺地喊聲:「她抓了我爸爸,她要殺我們,快救我爸爸,求你們了!」

  看起來,外面的人已經放開苗苗和姚蘭了,那麼他們也一定知道,那些煤氣罐子不是買來做飯的,硬闖是一定不敢,叫增援的話也決計不敢這麼快,時間上,她是足夠用了。

  秦守業嘿嘿嘿的笑起來,他牙床破了一處,咧嘴一笑,血絲混在牙上,看著分外猙獰,他說:「你何必明知顧問呢?」

  他一邊說一邊看屋裡,目光在角落裡那一排煤氣罐子上停住了。

  如果沒記錯,盛夏的家就毀於煤氣爆炸吧?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受,風水輪流轉還是出來混始終是要還的?如果盛夏用別的法子殺他也就罷了,煤氣罐子,讓他有一種逃脫不了報應的不祥的宿命感。

  季棠棠咬牙,顫抖著手又抬起了拐杖,秦守業撐著牆壁坐起來,說:「打,打死我,你連他埋在哪都不知道。」

  他一邊說一邊從兜裡掏出手機,撳了幾下按鍵之後遞給她:「自己看。」

  季棠棠怔了一下,還是下意識伸手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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