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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一切都是季棠棠的錯,在尕奈初見她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對自己的生活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嶽峰被她搶走了不是嗎?以前自己和嶽峰也有過短暫的分手,但最終不是都複合了嗎,如果沒有她的介入,嶽峰就不會離開,也不會被她煽動著跟自己的父親為難——岳峰跟自己的父親能有什麼仇呢?只可能是因為她。

  母親姚蘭在邊上吃力地挪了一下身子,眉頭因為疼痛而微微皺起,抿著嘴巴不能發出聲音,苗苗愣了一下,有點血沖上腦:母親的腰椎一直不好,平時在沙發上坐久了都難受,哪裡經得住這樣被綁著坐在地上,尤其地還這麼涼!

  苗苗的胸口強烈的起伏著,姚蘭看出了她的心思,緊張地連連朝她搖頭。

  家裡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當時是她給季棠棠開的門,開門前她還通過貓眼看了看,覺得是個漂亮面善的小姑娘——沒想到剛背身就被打暈了,醒的時候聽到苗苗的琴聲,姚蘭到底是比苗苗多吃幾十年飯,那時候腦子就轉開了,她以為這是合夥的搶劫,尋思著花錢保命,但後來聽到季棠棠給秦守業打電話,就知道事情沒這麼善了了,再加上苗苗被打——這是明顯的尋仇了,所以她一直給苗苗示意:要老實、見機行事、要服軟……

  但是讓她頭疼的是,在這件事上,苗苗就是不聽她的。

  這一次也是一樣,明明讓她別多事了,她卻突然大力掙動身體,被綁起的腿一起抬起來拼命抵旁邊的桌子,桌腳與地面之間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季棠棠回頭看這邊,苗苗毫不畏懼地抬頭,示意有話跟她說。

  季棠棠皺了皺眉頭,但還是過來了,伸手扯掉封在她嘴上的寬膠帶,哧啦一下子,痛的苗苗眼淚都快出來了。

  姚蘭心疼的很,卻又無計可施。

  季棠棠很冷淡地問她:「什麼事?」

  苗苗咬牙:「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不讓我睡覺也就算了,但是我媽媽她身體不好,你總能給她拿床被子墊一墊吧。」

  季棠棠漠然地看姚蘭,內心深處卻突然微微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姚蘭給她的感覺有點像母親盛清屏,差不多的髮型,鬢角有隱現的絲絲白髮,都是為女兒耗去了青春的年紀。

  她想起母親在最後的信裡給她留的話。

  「小夏,媽媽愛你。」

  這句話,當時讀了,後來也回想過無數次,但奇怪的,沒有任何一次的感情來的比現在還要洶湧,或許是在苗苗對自己母親強力維護的對比之下,她對盛清屏忽然產生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巨大愧疚。

  細論起來,她從小是跟父親更親些的,什麼事都愛向秦守成告狀,「爸爸,媽媽打手心」,「爸爸,媽媽不給買糖」,「爸爸,媽媽不讓看電視」,長大了些,會跟盛清屏較勁了,有時候跳腳撂狠話:「以後只給我爸養老,把你送養老院去!」

  臨時讓她想,她居然想不起來任何像苗苗這樣維護母親的情節,於是「小夏,媽媽愛你」這句話,足以讓她在這個風大雨大的夜晚突然間淚盈於睫。

  苗苗實在氣不過她的無動於衷:「季棠棠,你有點同情心行不行?我媽媽身體不好,你拿床被子給她墊一下不行嗎,你沒有媽媽嗎?人家這麼對你媽,你怎麼想?」

  季棠棠的情緒瞬間就涼下去了,她冷冷盯了苗苗一眼,說了句:「我沒有。」

  苗苗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對著她的背影恨恨說了句:「怪不得這麼沒家教。」

  話沒說完,眼前忽然一暗,季棠棠又回來了,她一手攥住苗苗的胳膊拖了就往外走,苗苗被她拖的一倒,視線都顛了,嚇得大叫,姚蘭也慌了,掙扎著想去攔,但到底是被綁著的,一動就擰不了,季棠棠把苗苗拖到隔壁的房間狠狠往地上一摔,看看也沒什麼趁手的工具打她,索性找到什麼往她身上砸什麼,書、本子、杯子、碟子、叉子、筷子,雖然都是點小東西,但是被她那樣砸過去也疼的,而且苗苗不方便躲,閃了幾下子就只有挨砸的份,心裡又恨又是委屈,到最後也不管不顧了,尖叫著:「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你害的我還不夠嗎,我恨也恨死你了……」

  季棠棠愣了一下,沒有再繼續砸東西過去,苗苗既然哭出來了,索性就不管不顧了:「嶽峰離開了,我爸也殘了,要是沒你的話,我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你到底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揪著我不放?我又沒得罪過你。你把嶽峰搶走了,我有說過什麼嗎?你們開車傷了我爸,我有不依不饒嗎,你反而追到家裡來,打我,威脅我爸,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嶽峰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人,你當著他的面只會裝的那麼好,你有種當著他的面打我啊,你敢嗎,啊,你敢嗎?」

  哧啦一聲響,苗苗還想說什麼,膠帶已經封上來了,這一次光堵住了嘴還不夠,季棠棠把她腦袋抬起來,沿著腦後又封了兩圈,有一圈蓋到她鼻子,迫的苗苗險些透不過氣來。

  苗苗恨的不行,死盯著季棠棠看,季棠棠拍拍她的臉,不輕不重的:「哭誰不會,撒潑誰不會?有本事你就繼續這麼哭啊喊的,看看是不是任何事,叫你哭一哭,就如願了。」

  出門的時候,看到姚蘭居然已經快爬過來了,她手腳被綁著,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才這樣一點點挪過來的,季棠棠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從她身上跨過去了。

  只是,抬腿跨過去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也挺惡毒的,害自己的是秦守業,她何苦跟這對母女過不去呢?

  風雨都小一些了,季棠棠又坐回到正對著門的那把椅子裡,打火機的氣好像不多了,幾次都點不起來,最後一次火焰亮起,電光火石之間,想起苗苗說的一句話,季棠棠忽然失神了。

  ——要是沒你的話……

  生平第一次,季棠棠開始考慮這樣一個假設:自己愛的那些人,關心的那些人,會不會真的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存在過自己,而生活的更好、更美滿呢?

  嶽峰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了自己,不會有這一場無妄之災,葉連成也一樣,不會這麼無辜被波及,還有母親盛清屏,說不定也不會死,說不定當初根本就不用逃離八萬大山。

  這個世上,真的存在一出生就被詛咒,不斷連累身邊的人這種事嗎?

  季棠棠想起很久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蝴蝶效應》,主人公無望地掙扎了那麼久,最後選擇回到母體,把自己掐死在母親的腹中。

  若你沒有存在過,她們,或者他們,都會更好些。

  季棠棠的目光落在大廳陰暗角落裡那一排暗簇簇的圓罐子上。

  秦守業萬萬沒想到,在自己的家門口會跟員警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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