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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季棠棠哈哈大笑,笑到後來,眼淚都笑出來了:「問過她的意思嗎,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就可以這樣傷害人家嗎?你是一直為她好,你看看她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落了個什麼下場?」

  石嘉信忍不住反駁:「小夏,你認清現實,現在這種情況,我只能這麼做了。」

  季棠棠冷笑:「認清什麼現實?一群畜生給你畫了個圈子,你就只敢在這個圈子裡兜來兜去,你是個男人嗎,從來都不敢跳出來嗎?」

  石嘉信被她戳到痛處,脖子上青筋都爆出來了,忍不住去反駁她:「你憑什麼說我啊,我們不都是一樣的嗎?我為了思思,你為了嶽峰,只不過咱們都命不好,人算不如天算。嶽峰現在弄到這個地步,你沒有責任嗎?你早為他好,你為什麼不離開他?你現在求你爸爸,無非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做一些事情,我也是一樣,大家都是一樣的,大哥莫笑二哥,誰也不比誰更高貴一點。」

  季棠棠不說話了,她定定看了石嘉信很久,忽然笑了笑:「我不跟你吵了,你腦子已經不正常了,我還以為我沒治好,是個神經病,你比我還有病。」

  石嘉信瞪著她,像是炸了毛的公雞,隨時要再上去跟她揪鬥一番,但是季棠棠不接招了,她的語氣溫和下來:「都送到這了,麻煩你,再送我一程。」

  石嘉信一愣:「哪兒?」

  「機場。」

  石嘉信沒問她去機場幹什麼,或者說,隱約知道,但也沒力氣去問了,關於思思的爭吵讓他筋疲力盡,尤為讓他痛恨的是,他內心裡居然覺得,季棠棠說的是有道理的。

  季棠棠運氣不錯,買到的是最近的一班機票,但也要等兩個小時,石嘉信陪著她在候機大廳坐著,忽然冒出一個怪念頭:「小夏,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我們會怎麼樣?」

  季棠棠聽不懂:「什麼叫沒發生?」

  「就是,你媽媽當初沒有走,你在八萬大山長大,我也是,我們會怎麼樣,我們會結婚嗎?」

  季棠棠遲疑了一下,答了句:「會吧。」

  應該會吧,八萬大山,一眼就能看到老死時的時光,似乎除了這條路,她也沒得選了。

  可是心底裡,還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幸虧沒有。

  大多時候,總覺得現實的路不堪,有一天忽然發現,當初可能性極大的另一條路,好像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內心深處,居然滲出絲絲的慶倖來。

  難怪媽媽會走,換了她,她也會吧,很多事情,看似隨意,實則註定,打定了主意就不要後悔,哪怕撞的頭破血流,血滴到地上,開的還是花。

  進安檢之前,她突然又退出來,迎著石嘉信詫異的目光,她說了很長很恍惚的一段。

  她說:「石嘉信,我一直覺得,這世界就是個大淒涼,我們每個人都在裡頭掙扎,找自己愛的人,摩擦生火、取暖,但是風太大,浪太急,一個沒注意,火就熄了,遇到愛的人不容易,好好呵護,不要糟蹋了。」

  「你問我我和嶽峰,和你和尤思,有什麼不同。我告訴你有什麼不同,我知道嶽峰不會恨我,哪怕我和他沒有結果,不在一起,我心裡也知道我們是相愛的。但是思思會恨你,你如果堅持這麼做,她會恨你到死,死了也不會讓你在她靈前上香,死後都會跟你互相折磨。石嘉信,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最後一次幫她請求你,適時就放手吧,不要等到眼前無路的時候才想回頭。」

  機場的廣播不斷傳來更新的航班資訊,人聲鼎沸迎來送往的大廳顯得很不真實,季棠棠的話總像透著什麼宿命意味的讖言,石嘉信忽然覺得腦袋疼的厲害,他抱著頭蹲下來,聽到季棠棠輕輕的嘆息,還有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但這腳步聲忽然又回來了。

  「石嘉信,還有件事,我在八萬大山的溶洞裡,有個姨媽。她長了兩個頭,我叫她雙姨。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她,每個人都對她很不好,石嘉信,如果可以的話,儘量幫我照顧她,拜託你了。」

  石嘉信沒多想,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這一次,腳步聲沒有再回來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站起來,身邊已經圍了不少好事的旅客,對著他指指點點,甚至有一個工作人員打量著他,似乎在斟酌著要不要為他叫醫護人員,石嘉信跌跌撞撞地走出機場大廳,已經快到正午了,陽光炫人的眼,他伸手去遮擋陽光。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忽然響起巨大的轟鳴聲。

  石嘉信悚然心驚,回頭去看,一架巨大的銀白色飛機低空掠過,像一隻張開羽翼的鐵鳥,直上雲霄。

  §黑蝶篇 第三十五章

  秦守成接完電話,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一會,房間裡昏暗暗的,其實天已經快亮了,早晨的光線從窗簾遮不住的地方投進來,一點點地打亮桌子、凳子、床腳。

  如果不是手機上的通訊記錄清晰顯示幾分鐘前的確有那麼一通接入電話,他真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不,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還會從小夏嘴裡聽到「爸爸」這兩個字。

  那一刻,就好像有人揭開了他的天靈蓋子,嘩啦啦灌下去一大盆冰水,然後他猛地抖索了一下子,如夢初醒。

  這些年,自己都到底幹了些什麼啊?

  他是有自己的家庭的,那是在小夏約莫四五歲的時候,老太爺說,守成也該成個家了,跟盛家的女人,畢竟是不能作數的,於是親戚間牽了線,給他相了個中學女老師,不咸不淡地相處,然後結婚,結婚那一次,算是對盛清屏這邊請了「長假」,推說是出差,盛清屏抱著小夏去汽車站送他,車子開動的時候,小夏使勁沖他擺手,說:「爸爸,打電話給我啊。」

  婚禮到底是大事,一直忙,三四天了才想到撥電話回去,撥的時候應該正趕上飯點,盛清屏在炒菜,小夏接的電話,聲音嗚嗚咽咽的不對勁,再追問兩句,她哇的就哭出來了,說:「乘法表背錯了,媽媽打手心。」

  心疼的他,連這個婚都不想結了。

  小夏十多歲,上的初中,長的漂亮,同級有些小混混就總愛占她便宜,有天晚上七點多了還不見小夏回家,秦守成急的打電話去她好朋友那問,有個女孩說:「怕是在教室不敢出來呢,那些個小流氓,放學路上老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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