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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毛哥愣了一下:「不是,棠棠你問這個……」

  季棠棠沒給他機會說下去:「毛哥,相信我的話別多問了,我不會做壞事的。你問到了之後,按照這個號碼給我發短信,記住了,偷偷問,不要引起懷疑,我等你資訊。事情過了之後,會給你解釋的。」

  說完就掛了,毛哥看著電話發愣,直到神棍的聲音傳來:「怎麼了小毛毛?我家小棠子是打電話找我的嗎?」

  回頭一看,毛哥真是沒好氣到極點了:神棍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床上爬下來,兩手穿在拖鞋裡就這麼跟出來了。

  他一邊想著季棠棠剛才的話一邊敷衍神棍:「不是,棠棠問苗苗家的情況,這丫頭也怪……壞了,不會是峰子心軟,又跟苗苗好了吧?」

  說完之後,愣愣地看神棍,像是想從他這得到些佐證,兩人大眼瞪小眼了約莫五秒鐘之後,神棍撐著手臂,慢條斯理地表明立場:「我支持小棠子,小峰峰要是跟苗苗好了,我是絕對不會去給他當伴郎的!」

  等資訊的當兒,季棠棠跟石嘉信一起吃飯,白粥、饅頭、鹹菜,味道真心一般,但吃一點就多一點力氣,石嘉信倒是吃的少,一直在邊上打量她:這一路過來,季棠棠應該是有主意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忐忑。

  斟酌了再斟酌,他忍不住去安慰她:「小夏,你別太擔心了,總有辦法的。」

  季棠棠沒吭聲,她把手裡的饅頭掰開,一塊塊送到嘴裡,頓了頓忽然問他:「石嘉信,你知道我現在最希望什麼嗎?」

  「希望嶽峰沒事?」

  季棠棠點點頭:「我以前希望的可多了。希望我家裡沒有出事,希望和阿成還有機會,希望我能報仇,希望能把秦家給端了,希望能過上普通人的安穩日子……現在我都沒希望了,我甚至不希望自己怎樣怎樣,就希望嶽峰能好端端兒的。」

  「人是多卑微的玩意兒,被現實逼著一步步退,這世上要真有老天爺,也該知道我都沒路退了,我真沒撒謊,何必逼人太甚呢,嗯?」

  石嘉信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憋出一句:「老天不長眼的小夏,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季棠棠笑了笑:「我覺著,它耍著我玩呢,就這麼好玩嗎?我都玩累了,不想跟它玩兒了。」

  石嘉信想說什麼,季棠棠忽然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桌上的手機剛震過,螢幕上顯示來了條新短信。

  她撳開短信看了看,對石嘉信說了句:「我離開一下。」

  石嘉信擔心季棠棠,他覺得這個晚上,她的情緒特別多變,說的話也透著消極悲觀的意味,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跟出來了,季棠棠在屋後頭的空地上,地上鋪著水泥板,邊上有棵大樹,樹下有圓的石桌和凳子,季棠棠就站在樹下撥電話,看到石嘉信跟出來,她倒是沒反感,反而笑了笑,說:「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石嘉信沒吭聲,他離的近,幾乎能聽到聽筒裡傳來的等待接通的嘀嘀聲,過了會似乎是通了,有個濁重的男人的聲音:「喂……喂……哪位?」

  季棠棠沉默了很久,嘴唇微微顫動著,輕聲叫了句:「爸爸。」

  這話一出,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何反應,石嘉信是徹底懵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季棠棠,口型分明是在問她:「你爸爸?」

  盛夏居然還能跟她爸爸有聯繫?石嘉信的耳邊轟轟的,但是還能清晰地聽到她的聲音:「爸爸,岳峰死了嗎?」

  相信那頭傳遞的應該是好消息,因為季棠棠的臉色舒緩了一下,眼淚也下來了,她擦了擦眼淚,說了句:「爸爸,我求你了,你幫我保住嶽峰吧。」

  「我們不說秦家和盛家,爸,我總是你和媽媽生的,這二十幾年,你或許不當我是女兒,但我是實實在在把你當爸爸的,爸,我都沒求過你什麼,我現在給你跪下了,我給你磕頭,你幫我保住嶽峰吧。」

  說完了她把手機外放,那頭有沙沙的聲音,急促和激烈的喘息,季棠棠撲通一聲就跪下去,狠狠一頭就磕在地上,那咣當的一聲,石嘉信心裡都替她疼的慌,下意識就想來扶她,剛到面前,季棠棠抬起頭,一道銳利的目光逼的他又生生把手撤了回來,她像是叫他別多事,緊接著又是一個響頭磕在石板上。

  石嘉信退後兩步,他有點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在演戲,她一直流淚,說著那麼動情的話,但是眼神裡那麼深重的怨毒和恨,撐在地上的手是緊繃住的,像是爪子要把地面給抓住,好像也不知道疼,咣當磕下去,再磕下去。

  秦守成在那一頭幾乎是失聲痛哭,叫她:「小夏你不要磕頭,別磕頭了,爸爸答應你,爸爸不會讓岳峰有事的,拼著是死,爸爸也不會讓嶽峰有事的。」

  季棠棠的身子晃了一晃,終於停下了,她抓起手機想站起來,到底是剛才磕的重了,一起身就眼前發黑,石嘉信趕緊在邊上扶住她,她深吸一口氣,對著手機話筒說了句:「爸,你答應我的,你帶走媽媽了,帶走阿成了,你一塊塊剜我的肉了,把嶽峰給我留下吧。」

  說完了就撳斷手機,手機斷了,周圍好像也突然就安靜下來,季棠棠抬頭看石嘉信,發現他的眼圈是紅的,她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幹嘛,感動了?我演戲的,我也挺壞的是吧?」

  石嘉信扶她在石凳上坐下,說了句:「歇一歇吧,頭都磕破了。」

  季棠棠把臉墊在胳膊上趴下,也沒看石嘉信,像是自言自語:「不知道我爸爸是幕後主使之前,我一直覺得他對我很好,一個人可以持續的裝二十年,但他不能裝足每一分每一秒,我相信爸爸對我還是有情分的,這情分足不足以支撐著保住嶽峰,我不知道,可是有一點希望,我都要去試一試,試了,我也就沒遺憾了。」

  石嘉信嗯了一聲,末了說了句:「小夏,你挺厲害的,我佩服你,真的。」

  季棠棠沒吭聲,頓了頓突然問他:「你知道尤思怎麼樣了,是吧?」

  石嘉信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到尤思,他愣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麼答,她的問題緊接著就來了:「你預備怎麼辦?」

  一說到尤思,石嘉信就有點失控,他雙手插進頭髮裡,聲音總像是打著顫:「你知道嗎小夏,我自殺過,我幾乎沒勇氣去面對……可是後來我想著,我得活著,思思真成了盛家人,也就成了傳宗接代的工具了,我死了,你外婆會把她配給任何一個石家的男人的……所以我得活著,得照顧她,陪著她……」

  季棠棠的臉色慢慢沉下來,她省略掉石嘉信絮絮叨叨的表面資訊,一語中的:「你的意思是,你還要跟她生孩子?」

  石嘉信不說話了。

  季棠棠覺得匪夷所思,但是她太累了,沒法再用任何稍微激烈一點的情緒去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她的聲音還是很平靜:「石嘉信,你不要傻,你不能這麼做,你要知道她在敦煌遭遇了什麼……」

  「你聽我一句,你這樣,是把兩個人僅有的情分都磨光了,思思會恨你一輩子的,她到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石嘉信囁嚅著說了一句:「我是為了思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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