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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他想了想,朝季棠棠招招手:「你再過來讓我看看。」

  季棠棠朝前頭湊了湊,那老頭一對死氣沉沉的目珠向著她,偶爾轉那麼一轉,末了點點頭:「是沒有看錯,血氣發黑,是帶煞。」

  季棠棠讓他說的心驚肉跳的:「這又怎麼說?」

  「我就說嘛,一個人生下來,不可能命格這麼凶的,擺明瞭是有外力介入。黑氣壓頂,是詛咒的一種。姑娘,得罪過什麼棘手的人沒有?」

  越說越沒邊,簡直比自家的鈴鐺還荒唐了,詛咒這種話,怎麼聽怎麼像是黑暗時代的傳說,季棠棠搖頭:「沒有,從來沒有。」

  「那祖上呢?媽媽輩呢?祖母輩呢?」

  季棠棠有點惱火,覺得這老頭很有些聳人聽聞,像是別有居心,她努力壓服住內心的不悅:「那我就不知道了,老人們沒提過。」

  老頭像是能窺心,反而笑起來:「你別氣,我老頭也有七十了,不會說渾話嚇唬小姑娘的。要不是看你上道,也不跟你說這麼多——詛咒這東西,太高深,我沒那本事解,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你這命格凶,絕對不是天生的,外頭一定有人作怪,就我的瞭解,這麼凶的詛咒,可能來自兩種。一是苗疆的蠱,二是南洋的降頭,尤其是黑苗的蠱術,那是能禍及三代的。我教你個巧兒,你晚上陰時,夜半十二點,對著鏡子扒拉開你下眼皮,看看眼球下半邊的眼白部分,如果有黑點,從鏡子的眼球裡又看不到你自己,那是中降頭了。如果下眼白豎一條黑線,那就是中了蠱。不管你中的那種,我都解不了,但你自己得清楚,別哪天被人整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的。」

  季棠棠愣愣的,風吹過來,饒是穿的多,還是全身上下都涼透了,那老頭說完了就真完了,也不跟她囉嗦,打了個呵欠,飯盆裡的錢鈔往懷裡那麼一揣,墊布撿起來,居然就這麼大喇喇走了,季棠棠就那麼呆呆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直到鄭仁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記,她才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

  鄭仁滿臉的沮喪,舉了舉手裡兩張蓋了戳的票:「不行了,混不進去,說是最近查的緊,不能放水。」

  季棠棠忽然就對眼前的一切失去了所有的性質,先前懷了無數憧憬的九寨美景忽然就成了灰撲撲的山石堆砌和水塘羅列,她對鄭仁說:「不想看了,回去吧。」

  鄭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跟女人打的交道多,對女人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和主意轉換很有些習以為常,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最有效,他把門票展示給季棠棠看,手指點了點票價的數字:「票不能退的。」

  五星級的景區,門票加上環保車票,的確也不是個小數字,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鄭仁坐上了景區的環保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淡季,車上只稀稀落落幾個人,第一站是熊貓海,下了兩個人,鄭仁原本是想下的,看季棠棠頭抵著車窗在想什麼,正想喊她,忽然從車窗模糊的映射中,發現她是在哭的。

  鄭仁嚇了一跳,登時就不敢叫她了,板板正正坐在她邊上,感覺坐的局促,手和腳放的都不是地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哪兒得罪她了,就這樣在車上晃晃悠悠,又過了兩個中間景點的停靠站,末了司機趕人了:「終點站,鏡海,下車了啊。」

  鄭仁裝著沒注意到季棠棠的表情,很是「興奮」地招呼她下車,一下車就看到遠處圍了不少人,一個赤腳穿白色紗裙的美女正在攝片,鄭仁猜到應該是閻老七他們:他們進溝進的早,算算時間也確實該拍到鏡海這一站了。

  季棠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閻老七他們吧?」

  難得終於開了個話頭,鄭仁趕緊接上:「是啊,要不要過去看看?記著那張臉,以後見著了,記得躲開。」

  季棠棠笑了笑,說了句:「我還真挺想看看閻老七長什麼樣的。」

  鄭仁籲了口氣,帶著季棠棠湊到跟前,攝片的區域是一塊,旁邊搭起個大的帳篷,雖然只包三面,但是因為有自帶的發電機,伴隨著隆隆的機器聲響,帳篷裡居然是在打熱風的,裡頭有兩張大的帆布椅子,閻老七坐了一張,另一個濃妝豔抹裹了軍大衣的模特坐另一張,帳篷後頭停了輛商務車,估計重的設備什麼的都是車子拉上來的,幾個五大三粗保鏢模樣的有踱步的,也有湊在一起抽煙聊天的,其他工作人員都在攝片那一塊,打反光板的、控機的、化妝的、還有抱著羽絨服在邊上焦急等待的助理,要說這模特,敬業是真敬業,這麼冷的天,穿那麼薄的紗裙,對著鏡頭或笑靨如花或煙視媚行,一點都不帶因凍失態的。

  鄭仁指閻老七給她看,聲音壓的很低:「那就是,一般車子是不能進景區的,估計打點的到位。據說現在開始做正當生意,要洗白,但是前頭道上得罪的人又不少,所以每趟出來,保鏢那都五個八個的配,虧得沒讓峰子進來,撞上了絕壁打殘了。」

  季棠棠嗯了一聲,對著閻老七細看,閻老七這個人,長的還真是惡形惡相,眼白奇多,三角眼,屬於相術裡極不推崇的蜂目,脖頸偏短,腦部卻聳起,又是摯鳥頂的形,確實也不是個善茬,鄭仁覷著季棠棠沒在意,趕緊掏出手機給嶽峰發了條短信:「你女朋友有點不對勁啊。」

  短信過去不到五秒鐘,嶽峰電話就過來了,鄭仁怕季棠棠聽到,眼神朝她示意要離開一下。

  季棠棠點點頭,又回頭去看閻老七,他估計待著有些煩了,陪女人這種事,到底不如玩女人來的有興致——幾個呵欠打過,順手拿過邊上的報紙展開了看,從季棠棠的角度,可以看到正面的報紙名稱《南城快報》,滿版的漢字,藏區是賣不動的,而且從名稱就看出大概只是在湘黔滇等南邊的城市有市場,季棠棠撇撇嘴,正準備把目光移開……

  一陣風吹來,報紙最外頭的一頁往外掀了掀,露出內頁的社會版面,只是一兩秒的功夫,又蓋了回去。

  恍惚中,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夏城的照片,還有那個打在照片上的鮮血淋漓字體的標題。

  季棠棠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嗓子裡突然幹的厲害,她推開擋在身前的看熱鬧的人,慢慢向著閻老七走了過去。

  周圍好像突然就安靜下來,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她的腿有些發軟,但還是一步步踩到實地,她穿過攝片的場地,控機的長頭髮男人憤怒地向她呵斥著什麼,但她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看到兩片快速開合的嘴唇,和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齒,慢慢的,所有人都發覺出她的異樣了,每個人都在看她了,閻老七也發覺了,他警覺地坐直了身子,看著面色慘白越走越近的季棠棠,旁邊的幾個保鏢互對了一下眼色,向這裡走近了兩步,其中一個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凸起物上。

  這些人的緊張或是異樣,季棠棠完全沒有留意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份灰撲撲顏色的報紙上,顫抖著伸手去抽的時候,閻老七的保鏢緊張極了,有兩個幾乎馬上就要撲過來,卻被閻老七的眼色逼退了。

  閻老七畢竟曆的事多,遇亂也穩的多,他雖然對季棠棠的舉止很奇怪,但直覺一切都不是沖著他來的——季棠棠拿報紙的時候,他甚至很配合。

  季棠棠慢慢攤開了報紙。

  §黑蝶篇 第九章

  眼前的鉛字像是帶著霧氣,有時候模糊,有時候又扭曲的怪異,一個一個字讀下來,每個字都認識,但是一整篇看完,居然理解不了文章的意思,再想看一遍,文字又突然陌生起來,像是從未認識過——季棠棠慌了,她抬頭四下看看,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閻老七:「不好意思,你幫我看看,這說的什麼?」

  閻老七皺了皺眉頭,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覺得這女孩在拿他尋開心,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裝的,他掃了掃那篇報導:「就是兇殺案嘛,死了個酒吧老闆,因為死者生前私生活比較複雜,所以懷疑是情殺。」

  季棠棠哦了一聲,但接下來問出的話讓人覺得她根本沒聽懂閻老七的話:「人死了嗎?是真死了嗎?還是亂寫的?」

  閻老七沒興趣了,覺得她可能真的是腦子有問題:「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寫的。」

  他沖著邊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有一個人過來想把季棠棠給拉開,手剛碰到她身子,季棠棠整個人忽然就癱了,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雙膝一軟,直接暈過去了。那個保鏢嚇了一跳,像是要撇清責任,趕緊說了句:「是不是生病了啊,碰都沒碰她呢。」

  不遠處打電話的鄭仁也感覺到這邊有點不對勁了,伸頭往這個方向隨意那麼一瞅,忽然發覺不見了季棠棠,疑惑地往這邊走了兩三步,遠遠那麼一看,頭皮都麻了,也顧不上嶽峰在那頭連連追問,電話往兜裡一揣,拼命扒拉開人擠過來,一邊擠一邊大叫:「不好意思,讓讓啊,我朋友,是我朋友。」

  圍在前面看熱鬧的幾個遊客給他讓道,還有人問他:「是不是生了什麼病啊,你看臉上都沒血色的。」

  鄭仁顧不上回答,趕緊把季棠棠從地上扶起來,一時間束手無策,有人在旁邊支招:「掐人中掐人中。」

  鄭仁胡亂在季棠棠上唇掐了幾下,也不知道是真奏了效還是季棠棠本來就沒暈的太死,她慢慢又睜眼了,鄭仁籲了口氣,還以為她是身體不適:「棠棠,是不是有高反啊,那咱趕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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