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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季棠棠呆呆地看鄭仁,這張臉也好像成了報紙上的鉛字,明明熟悉,但忽然間就陌生的不敢認了,她害怕起來,慌亂地朝四面看了看,一說話就帶了哭音:「嶽峰呢?」

  這話一出,旁人倒還了了,只有邊上正坐回椅子裡點煙的閻老七,聞言動作猛地一僵,再然後伸手就掐滅了冒著火星的煙頭,上眼皮慢慢掀起來,陰鷙的目光錐子一樣,先看季棠棠,然後轉向鄭仁。

  猛然和閻老七的目光撞上,鄭仁險些嚇尿了,他結結巴巴妄圖把水給攪混了:「棠棠……岳……嶽雷鋒他不在這……」

  話還沒完呢,忽然肩膀上一沉,閻老七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拍一下,鄭仁覺得自己的身子就矮三分,再拍一下,又矮三分,閻老七意味深長地笑,伸手遞過來一根煙,又啪的打開手中精緻的銀質打火機:「嶽峰這名字聽著熟啊,像是個好久不見的朋友。」

  鄭仁還想打馬虎眼兒:「不是,這位老闆你聽錯了,他不叫嶽峰,叫岳雷……」

  話才到一半,掌心一痛,猛地縮手,才發現閻老七打火機的火苗是在他手心上走著烤的,鄭仁駭的汗都出來了,閻老七還是笑眯眯的,和顏悅色說了句:「兄弟,你自己傻,可別當別人都是瓜。」

  鄭仁臉色一白,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遮掩的太拙劣,反而讓精明的閻老七嗅出不對來了,閻老七指著季棠棠問鄭仁:「這是嶽峰什麼人?」

  鄭仁不吭聲,閻老七替他答了:「是女朋友吧,岳峰的豔福倒是一向不淺的,姓沈那娘們之後,就沒閑過吧?」

  末了拍拍鄭仁的肩膀:「你去跟嶽峰說,我請這姑娘喝杯茶。他要是有興趣呢,就一起來,要是沒種不敢來呢,這姑娘我就帶走,權當填雁子的缺了,一個換一個,我也不吃虧。」

  說完朝邊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有兩個人過來架著季棠棠起來,季棠棠大致是知道形勢不對了,但是腦子亂哄哄的,又理不清楚不對在哪裡,腿軟軟的沒力氣,也不想反抗,任由兩個人把她架到帳篷後頭的商務車裡,趴在車座上一動不動,外頭似乎是動靜很大,攝片也不攝了,帳篷道具通通收起來,有些眼神活絡的遊客好像知道不對勁了,但是看閻老七一群人有錢有勢的模樣,也不敢管,只是互相交頭接耳著走遠,鄭仁一個人站當地,眼睜睜看一群人都上了車,半晌才想起來要去給嶽峰打電話,抖抖索索從兜裡取出手機一看,居然還在聯通狀態,湊到耳邊,能聽到那邊嶽峰還在,只是一直沉默著,讓人心裡發慌。

  鄭仁試探性的問了句:「峰子?」

  嶽峰說了三個字。

  「知道了」。

  上車之後,閻老七一直在打量季棠棠,自從開始洗白之後,閻老七黑白兩道通吃,做事情愈發小心,早不是原先動不動喊打喊殺的流氓頭子可以比擬,季棠棠這個人,從一開始言行就透著古怪,被強行帶上車之後,她也完全沒有流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像是完全當他們是透明的——這一點讓閻老七心裡有點捉摸不透。

  他試著跟她講兩句話,但是季棠棠根本不吭聲,閻老七又讓人把那份報紙拿過來給他看,無非就是古城兇殺的報導,實在也沒什麼稀奇的地方,分屍的手段或許有些殘忍,但閻老七聽多見慣,也不覺得有什麼了得,他猜想季棠棠可能認識這酒吧老闆,到底是小女生,聽到死啊殺的就嚇懵了。

  嶽峰是大概半個多小時後到的,事情過去有幾個年頭了,閻老七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那麼氣了,但是真正見到這個人,埋在心裡的那團火還是噌的一下焰頭又竄起老高——當初這件事情,閻老七是始終覺得窩囊和憋屈的,他當著那麼多手下的面被嶽峰給撂倒了,女人丟了不說,鼻樑骨也被打斷,後頭幾次手術,還是留了個畸形的鼻樑,忍氣吞聲收下那一萬塊錢,是因為當初岳峰朋友托朋友有不少人來說和,其中有幾個還是他閻老七要上巴著的,權衡再三,先吞下這口氣,賣個好,拿個錢,放個話,顯得他閻老七大量,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麼?總有算總帳的一天的。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閻老七眯著眼睛看著走近的嶽峰,他和急急迎上來的鄭仁說了幾句話,就越過鄭仁直接過來,向著閻老七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後看季棠棠:「棠棠?」

  季棠棠愣了一下,手撐著座位爬起來,嶽峰看她身上沒有傷,知道閻老七沒有為難她,暗地裡松了口氣,伸手給她:「來,棠棠,先下車。」

  季棠棠點點頭,伸手給嶽峰,正想下車,坐在外座的閻老七腿一伸,直接就把季棠棠下車的路給擋住了。

  嶽峰笑了笑,他心裡也猜到事情沒這麼容易:「七爺,咱們之間的事,就別牽扯不相干的人了吧,棠棠是我之後才認識的,她對以前的事一無所知,你為難她,有些不地道吧?」

  閻老七笑了笑,他指指自己畸形的鼻樑:「嶽峰,依著我以前的脾氣,不廢掉你一條胳膊是不會甘休的,不過你運氣好,我這兩年做生意,信佛,知道人要結善緣,要得饒人處且饒人。」

  岳峰知道閻老七的脾氣,接下來多半還有下文,也就沉默著不說話,果然,閻老七話鋒一轉:「不過,就這麼放你走了,我又不甘心,畢竟我姓閻的不是菩薩。再說了,今兒是你自己破的戒,你不出現,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偏偏又出現了——當我以前說過的話是放屁是嗎?」

  終於撕破臉皮,嶽峰反而覺得輕鬆:「七爺,給個准話吧,你要什麼?」

  閻老七冷笑一聲,伸手往後一攤,邊上的保鏢遞了把尖利的水果刀在他手上,閻老七一手握了刀把,另一手的指腹在刀刃上磨了磨:「嶽峰,當初你托人私了,我只要了一萬塊錢,你沒覺得少了點嗎?別說我丟了個女人,就這幾趟整容的錢,海了去了,要你十萬都不過分——我為什麼只要一萬啊,那是頭款,尾款我還惦記著收呢,要你斷根手指頭,不過分吧?」

  嶽峰沒吭聲,整件事結合起來看,閻老七的要求的確不過分,但是斷個手指頭不是斷根頭髮那麼簡單,不到走投無路,是絕不能照做的,他努力拖延時間:「七爺,你的要求好商量,不過,能讓棠棠和我朋友先走嗎?」

  閻老七看著嶽峰,意味深長的笑:「可以。」

  他放下腿,季棠棠籲了口氣,握著嶽峰的手下車,一條腿剛邁到車子下面,頸後突然刺痛,閻老七陰惻惻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妹妹別動啊,不然我這手一抖,針筒摁下去,事情就不好說了。」

  嶽峰暴怒:「閻老七!」

  閻老七笑起來:「嶽峰你別吼啊,我膽子小,萬一被你嚇的手抖,出事了可不賴我啊。」

  季棠棠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頸部的刺痛感已經消失了,但是針尖細長的涼意,還是一絲絲滲到了周圍的血液裡,嶽峰咬牙:「裡頭裝的什麼?」

  閻老七輕描淡寫:「也沒什麼,海洛因。本來也不想出這招的,不過你小子太滑頭了,先把女人給支走,再給我玩陰的,我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你真心老實呢,現在就下手切,我這針筒也不會往下摁——這東西不便宜,不是逼急了,我不想破費。」

  嶽峰咬牙,今天這事,看來不見血是善終不了了,眼下只能順著閻老七的意,走一步看一步了,他鬆開握著季棠棠的手:「刀子給我。」

  閻老七把刀子遞了過去,嶽峰接過來,深深吸一口氣,左手張開抵住車門,刀尖插到小指和無名指之間,季棠棠驚的嘴唇都白了,大叫:「嶽峰!」

  嶽峰朝她笑了笑:「棠棠,閉上眼睛別看啊。」

  閻老七手上加重了力道,語氣中透著威脅的意味:「小妹妹,別亂動啊,他不見血,你這裡就得要命了。你不怕死嗎?」

  季棠棠眼眶一紅,她看著嶽峰說:「我真不怕死。」

  說著,頭突然往邊上一偏,右肘往上狠狠撞了一記,閻老七猝不及防,手裡針管的頭拔出了大半,胸口一陣悶痛,整個人往後跌在車座上,季棠棠隨即就撲了上來,一手扼住他脖子,另一手劈手奪過他手裡的針筒,反手刺進了他的脖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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