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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嶽峰回了句:「老規矩,量力而行,見機行事,能拼拼,不能拼撤,這是光頭總結的吧?這麼多年在路上,沒點指導方針早掛了。」

  毛哥苦笑:「道理你背的一套一套,我就怕你這性子,到時候血沖上腦瞎仗義,當年救雁子不是也這樣?閻老七帶那麼多人,按理根本不該跟他們對上。」

  嶽峰沉默了一下,輕聲說了句:「救雁子姐這事,我不後悔。」

  尤思在電話裡提供了一個國道里程碑的資訊,說是車子離開約15分鐘之後她看到的第一個里程碑,上面的數位是2055,這個資訊雖然有用,但15分鐘的幅度還是太大了——快車速的15分鐘和慢車速的15分鐘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問起車速怎樣,尤思果然沒概念,只說不很快也不很慢。

  陳二胖把車送到頗花了點時間,岳峰駕車出市之前又加了回油,加上本身尤思說的地點所在距離敦煌市區也的確很遠,終於到達2055那塊里程碑時,天已經快亮了,搖下車窗看出去,極目都是黃沙戈壁,遠處風大的地方,沙子被風帶起來,如同騰起的煙,除了風聲,四下沉寂,像是十幾二十幾年沒有人氣的荒野。

  嶽峰有一種茶涼燈滅的感覺,他覺得自己面對著的是廣袤的一片廝殺過後極其安靜的戰場,毛哥操心的太過了,無論尤思口中的那場逃亡如何慘烈,都已經過去了,他趕不上了,他不是跑來跟人硬拼的,他來,只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在遍地屍骨中翻檢想找的人而已。

  嶽峰把手機調到鐘錶模式,以40碼多點的速度往前開了約莫半個小時,然後又慢慢倒回,尤思提供的所謂地標,是她慌亂逃跑時看到的幾個凸出的風蝕堆,這完全是雅丹地貌的普遍情形,根本不足以用來判斷具體位置,她們逃跑時會在沙地上留下腳印,但是戈壁風大,這麼幾個小時過去,腳印早就被風沙掩蓋了,也提供不了任何線索——讓他一個人搜尋方圓30分鐘距離的地段,別說只他一個人了,多來十個都不夠。

  嶽峰憑著直覺,把車停在距離2055道路碑約25分鐘車程的地方,然後帶槍下車,沿著公路往回走,每走幾分鐘,他就下到路基以下,蹲下身子視線平著路面看過去——這一帶特別空曠,車子來的少,即便有車過,在地上磨出的車轍子也一定是直來直往的,但是如果根據尤思所說,綁架她的車子是從公路繞上沙漠,那一定是有一個大致固定的地點折上沙丘,在這個地點附近,車轍會比較多且繞彎,普通視線上,看不出公路有什麼區別,但是仔細去看,磨多磨少,總會留下痕跡的,這就是世事的公平之處,只要做了,一定會留痕,區別只在於明顯不明顯或者有沒有被發覺而已。

  這一招果然奏效,走了約莫20分鐘,就發現了一處車轍印較雜的所在,而且有一點更加確認了嶽峰的判斷——地上的車印中,有幾道新的,方向最終都是向外,似乎是人員的撤離,而且沙堆上有隱現的淺淺的長車印,這勢必是車子留下的,之前留下的印子深,過一段時間被風沙掩蓋了大部分,但由於發生的時間不久,所以還有跡可循,如果只是單一看,可能想不到是車印,但幾方面一聯繫,這個地方勢必是尤思所說的地點無疑了。

  看看時間,早上八點半。

  嶽峰籲了口氣,開始循著淺淺的車印子一步步往沙丘上走,印子過不了多久就不見了,但這不影響他的大致方向感——尤思告訴他,她們逃出之後,是在一個高點上看公路,也就是說被囚禁的地方是在高處,至少入口是在高處。

  嶽峰用了大概半個小時,才走到最高的沙丘上,但憑經驗,他覺得這裡應該不是入口——最高或者最低都太顯眼了,對於這樣的犯罪組織,一定是掩藏的越普通越平常越好,所以入口應該是在次高或者次次高的沙丘上,他很快就鎖定了不遠處的一個沙丘,不為別的,只為了那個沙丘的部分顏色和弧度都有點奇怪。

  走近一看,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一般而言,這種無人區域,沒有太多人為痕跡,沙丘被自然風力打造出的弧線都是相當自然且優美的,甚至有人形容沙漠的曲線是大自然最傑出的作品,但是這一處沙丘的弧線相當拙劣,像是有人匆忙間用鐵鍁堆砌造就的沙堆,沙子的顏色走近了看分不出差別,但在遠處看有色差,也是因為這處的沙子是別處鏟來了堆砌上的,嶽峰把長槍也背到身上,雙手大幅度地往下撥拉沙子,撥到第五還是第六次時,手碰到了堅硬冰涼的部分。

  鐵門!

  靠近一點,能聞到殘存的火燎氣,嶽峰咬了咬牙,幾下把堵在門口下方的沙給撥開,一腳踹在門上,門鎖似乎是壞了,應聲而開。

  門一開,裡頭的火燒氣更加明顯,入目是黑漆漆一條通道,通道週邊是幾輛摩托車焦黑的殘骸,嶽峰很謹慎地向裡走了幾步,下意識伸手去撳牆上的開關。

  沒有電。

  嶽峰籲了口氣,從兜裡掏出打火機點著往裡走,靠右手邊的地方好像是個會議室,牆上原先應該是貼了很多東西,都撕掉了,留下膠水帶下的紙邊,幾個櫃子也抽開看了,空蕩蕩的。

  繼續往裡走,陸續經過幾個片區,房間裡都空蕩蕩的,但凡能有點線索可循的物件一件不留,只剩下帶不走的大件或者無關緊要的物品,比如清空的櫃子、揭走了鋪蓋的板床、廚房裡的白菜、大米、牛羊肉、鍋碗瓢盆。

  若不是嶽峰事先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真還以為是個普通的宿舍區或者住所——不過倉促撤離,到底是有未盡考慮之處,比如那種明顯的在手術室裡使用的手術床,儘管只剩下鋼架子交疊在牆角,到底惹人起疑,再比如有一間住人的房間,桌子上和牆上都是砸出的豁口,讓人止不住去想是不是曾發生過惡鬥;還有一間四人間,表面上都已清空,但他無意中蹲下身子,在床底發現一團物事,用槍托撥拉出來一看,是一團染滿了血的枕巾,顯然有些日子了,血的顏色都已經發黑。

  化屍的區域用兩重鐵索鎖著,他沒有浪費子彈,貼住門縫往裡看了看,確認裡頭沒有人就離開了,季棠棠顯然不在這裡,但是尤思提到過,當天晚上,這裡死了不少人,屍體都哪去了呢?季棠棠是同那些屍體一樣被處理了,還是已經逃出去了,或者是被帶走了?

  遍尋無獲,岳峰原路返回,出門時想了想,還是把鐵門稍微掩了掩,然後站在門外看公路的方向,他能大致勾畫出當晚兩人逃走的路線,依照尤思所說,大概是在出逃5分鐘之後跟季棠棠分開的,那大概是走到……

  嶽峰掐著表,以略快的步速,小跑至大致的位置,然後站定。

  這裡,就是截止目前,他知道的季棠棠最後待過的地方,當然,因為時間和步速上的誤差,方圓需要擴大範圍,但百平米是綽綽有餘了。

  除了沙子,就是風蝕沙堆,這裡不是遍地山洞的尕奈,也不是密林叢生的古城老山,根本一覽無餘,無處藏身。

  嶽峰的心一點點變涼,最大的可能是追來的人發現了季棠棠,把她抓了回去,要麼帶走,要麼殺害,從撤離的張惶和徹底來看,帶著累贅離開的可能性不大,難道說,真的是……

  嶽峰不敢想下去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一點一滴去回想季棠棠這個人和她的性格。

  坦白來說,季棠棠性格裡有狠的部分,她還真不是那種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嶽峰斷定她讓尤思一個人逃,並不是要用自己來牽制惡人為尤思爭取時間,她說她受傷了跑不動,那肯定真的是傷的厲害不能走了——而如果只能留下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要麼是真有了想法計策,要麼就是憑著鬼爪的力量跟人拼個你死我活?

  尤思的轉述中,季棠棠當時是怎麼說來著?

  ——「我得找個避風的地方。」

  這是季棠棠當時的計畫,她不會憑空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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