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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這聲音聽著耳熟,語氣也熟,人到近前時,季棠棠往邊上讓了讓,抬眼看時,這女的一頭金毛,儼然就是她在旅館水房裡遇到的那個。

  半夜巷子口有人亂轉悠,本身也挺打眼,那女人瞅了季棠棠一眼,不過沒認出她來,翻了個白眼也就過去了。

  季棠棠想了想,繼續朝巷子裡走,半夜三更的,其他屋子都滅燈了,只一間還亮著,季棠棠估摸著這就是那女人住的地方了,她走到視窗,貼著玻璃朝裡看了看,桌子凳子組合櫃,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正看著呢,身後腳步聲響,那女的送完人又回來了,看到季棠棠在門口東張西望的,她很是警覺:「幹嘛呢你,想偷東西啊?」

  季棠棠看看她,又看看這屋子,不知道為什麼,她有強烈的直覺:她覺得這間屋子,一定就是石嘉信說的那間尤思待著的屋子!

  那女的見她不回答,心裡頭更是犯起了嘀咕,不過又不覺得她像是很有殺傷力,索性背對著她開門,門開了一個小縫趕緊擠進去,反手正要關門,忽然砰一聲,季棠棠單手把門給拍住了。

  那女的急了:「想幹什麼呀你,搶劫啊,老娘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

  季棠棠笑嘻嘻的:「你屋子,不只你一個人住吧,還有個房間是不是?」

  「關你什麼事啊,有八個房間也不關你事啊。」

  季棠棠一點都不生氣,她從口袋裡抽出一張一百塊錢:「咱們在那個小旅館見過,我也住那的,那裡髒的很,沒法住,讓我住一晚行不行?」

  那女的愣了一下,看了眼紅色的鈔票,語氣緩和點了,但是並沒有見錢眼開的意思:「你有這錢,去找旅館住唄,我這又不開旅館。再說了,過兩小時天就亮了,開什麼玩笑呢你?」

  季棠棠又抽一張出來:「兩百,住一晚,行是不行,你說句話吧。我又不住你那間,再說了,你這屋裡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我能把你桌子扛了跑了?兩小時,你賺兩百,划算不划算?你要不放心,你這晚上不睡覺唄,天亮我就走,怎麼樣?」

  那女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打開了,順勢把兩張錢抽走,對著屋裡的燈看了又看,季棠棠問起怎麼稱呼,她答了聲:「大美。」

  驗鈔完畢,她帶著季棠棠去另一間屋子,其實就是一間屋子隔開的,空間特別小,一張床一個梳粧檯,還有一個無紡布做的簡易衣櫃,一進屋,季棠棠就打了個哆嗦,她問大美:「你不覺得這屋特別冷嗎?」

  大美愛理不理的:「冬天當然冷了,你南方人吧,不知道咱這冷啊,我跟你講啊,沒暖氣的,也沒空調,你自己要住的。」

  說完了扭著屁股轉身就走,季棠棠看梳妝鏡裡她的背影扭啊扭的,突然就樂了,怎麼說你也賺了錢了,還甩臉色給人看,至於嘛?

  她在床上坐下來,順手拿過床頭一張相框照片看,裡面的女人她見過的,死在盛影手下的那個——照片裡頭卷髮紅唇,金色眼影,風塵之氣盡顯,想起當時照面時,她倒是鉛華洗盡素面朝天的,這也是石嘉信吩咐的嗎?為了她的形象更像尤思靠攏?

  大美是做小姐的,那這個女人想必也是同樣的職業了,石嘉信選她,應該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畢竟她們更容易被錢收買去做一些事情,而且,真的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想著報警去找吧?大美打電話的時候不是說了麼:「報個屁警啊,報警我怎麼說啊,說有個做雞的姐們不見了?你怕公安不知道我是做雞的是嗎?」

  連同住一處的都不去找,還有誰會出頭呢?嫖客?

  季棠棠苦笑,她抽開梳粧檯的抽屜,裡頭亂起八糟放了很多東西,口紅,衛生巾、粉餅、黑絲、刀片、掛著頭髮的卷髮梳子,還有包吃了一半的餅乾,看得出也是個生活無序的,正想把抽屜關上,忽然停了一下,然後伸手進去,在抽屜的角落裡摸出兩樣東西。

  火柴和白蠟燭。

  季棠棠的腦子裡突然就閃過一個念頭,她抬起頭,看著梳粧檯鏡子裡的自己。

  這個法子,她在古城時試過的,那時沒有成功,反而被雁子姐上了身,很是出了一陣亂子,但是現在,應該不一樣了,那時候她還菜鳥的很,也沒有什麼能力,但是現在,應該是時機成熟了吧。

  季棠棠猶豫了一回,走到門口,把門給關上,順手把燈也給滅了,大美坐在客廳裡塗腳趾甲油,聽到動靜,抬頭朝這裡看了看,嘀咕了句:「又搞什麼么蛾子。」

  季棠棠在梳粧檯前坐下,劃著火柴梗子點著了蠟燭,光焰躍動,鏡子裡自己的臉忽明忽暗的,她用刀片小心地在掌心裡劃了一道,儘管動作很輕,還是疼的噓氣,等掌心泛出血珠時,她把手掌貼在鏡面上,以鏡子裡燭焰的位置為中心,劃了一個圓。

  沒有借助任何的工具,但像是有什麼在冥冥中做指引,這個圓畫的特別正,季棠棠心裡有點底了,她看著鏡子裡的燭焰,輕聲說了句:「我知道你在這裡,這屋裡特別冷,我媽媽告訴過我,當你覺得身邊忽然異常的冷,那是有鬼魂在升起。」

  死一樣的靜默,燭焰突然亂飄,像是馬上要熄滅,鏡子裡影影綽綽,慢慢浮現出一個人的面目,但是始終沒有恢復成人的全貌——那是個被化屍鈴化了一半的女人,身子的另一半,血混著皮肉,像是正在融化。

  §飛天篇 第十九章

  即便是見過鬼爪殺人的血腥場面,季棠棠還是感覺到強烈的噁心和不適,她極力避免去直視鏡子裡那個殘破的人,頭皮麻麻的:不過比起古城那次,這次算是好很多了,上次沈家雁剛一出現她就沒了意識,完全被上了身,這一次,至少是進步了。

  但是要怎麼樣跟這所謂的「鬼」去溝通呢?

  跟她說話,她能聽到嗎?似乎鬼是不能跟人直接通話的,盛家流傳下來的經驗裡也說,陰間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氣去撞響鈴鐺,依賴能夠聽懂鈴語的盛家的女兒來傳遞資訊——這一點應該是不假的,因為最近幾次的經歷,淩曉婉也好、陳偉也好、陳來鳳也好,還有那個自始至終沒有見到面的雅丹魔鬼城的女人,從頭到尾,她能看到對方的行動或者表情,但是從來沒有聽過他們開口說話。

  更何況,這一次,她根本連路鈴也沒有帶。

  但她還是想試一試——平復下心頭初起的恐懼之後,季棠棠鼓足勇氣看向鏡子裡,輕聲問了句:「你有什麼,想跟我交代的嗎?」

  鏡子裡的女人緩緩抬頭,一張幾乎毀掉的臉上,兩隻眼珠子居然還是清亮的,她盯著季棠棠看,然後慢慢地,把手伸了過來。

  明知道那是鏡子,手是伸不出來的,但這樣貞子一樣的姿態,季棠棠還是嚇得直往後縮,那個女人的手指頭已經融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指根,她努力地往前伸著,眼睛裡有淚水滲出來。

  季棠棠愣住了,對視之下,她的面容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電光火石之間,季棠棠忽然反應過來這個姿勢的含義了:這類似於招手、邀約,這個女人似乎在想拉她去哪裡。

  季棠棠咽了口唾沫,這種鬼邀約,她到底還是不敢的,而且,居然能和對方做溝通這一點,讓她突然害怕起來,她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讓她當機立斷,向著搖搖欲滅的燭焰吹了過去。

  但是變故發生的更快,她幾乎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兩隻只剩下指根的手,瞬間就穿透了鏡面,季棠棠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拽了進去。

  進去之後就懵了,居然是在一條悠長的小巷子裡,巷子的地面是石板的,似乎下了點小雨,地上泛著黝黑的光亮,那個女人已經站起來了,四肢是完好的,穿著紅色的毛衣、黑色皮裙,踩著高跟鞋往巷子深處走,鞋跟擊在石板上,蹬蹬蹬的聲音。

  季棠棠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急忙回頭去看,這一看嚇的魂飛魄散,身後似乎是一面玻璃,能看到玻璃那頭是個狹小的房間,有簡易的無紡布衣櫃和床,門是關著的,玻璃那面的蠟燭燭焰搖曳著,有燭淚不斷滾下,而她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一隻胳膊正停在蠟燭邊。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她忽然冒出兩個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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