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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季棠棠的腦子一下子就亂了,她很固執地看嶽峰:「我沒有看到屍體,但是我買到報紙了,報紙上已經報了。」

  嶽峰歎了口氣:「丫頭,報紙是人編的,只要有足夠的手段,可以把活的說成死的,正的說成歪的。」

  季棠棠慌了,她越來越覺得反駁不了嶽峰,越來越覺得嶽峰說的有道理,越來越覺得自己被嶽峰牽著走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爸爸是秦家人,他明明沒死,偏偏要裝著自己死了?這不是荒唐嗎?完全說不通啊。再說了,我媽媽為什麼要嫁一個秦家人呢?她躲著秦家人還來不及呢,而且我爸爸根本不姓秦!」

  和季棠棠相反,嶽峰冷靜的要命,非但冷靜,簡直是近乎於冷酷了,從話題進行到「秦家」這一塊開始,嶽峰自始至終就沒看過季棠棠一眼,他說:「如果你媽媽根本不知道自己嫁的是個秦家人呢?你媽媽的身世,瞞了你20年,瞞了你爸爸20年,你爸爸就不能有點秘密也瞞著你們嗎?」

  「我讓朋友幫忙查過,秦守成的職業很冷門,是地質考察隊員,一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時候,應該就是改頭換面陪在你們身邊。他老婆小他十幾歲,可能聚少離多的緣故,夫妻關係一般,兩人有個兒子,現在上中學。你回憶一下,你爸爸是不是一年中總有一些時間在出差或者不在家的?那應該就是回秦家報導去了。」

  嶽峰的語氣特別平淡,但是一字一句,都讓季棠棠毛骨悚然,涼氣似乎是從後背脊柱裡往外擴散的,手指梢一片冰涼,尤其是最後一句:那應該就是回秦家報導去了。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嶽峰:「你的意思是,我爸爸是秦家人,所以秦家在我一出生,就已經找到我們了?」

  嶽峰糾正她:「不是一出生,你的出生,根本也是秦家人設計的。你別忘了,你媽媽是私奔的,她是為了你爸爸離開盛家的,我猜想,秦家的目標可能一開始是你媽媽,但是中間有一些變故,你媽媽懷孕了,她已經不可能被用來煉鬼鈴了,所以秦家就耐心地等你長大。」

  季棠棠搖頭:「那也不對啊,他怎麼就能斷定我媽媽一定生的是個女兒呢?如果生個男孩呢,對他們不是也沒價值?」

  車子駛進一條小街,街上人不多,嶽峰把車子靠邊停:「我猜想,如果生的是個男孩的話,可能是另一個故事了,比如孩子出生之後父親忽然拋棄了母子倆不知所蹤,誰知道呢,秦家永遠會根據現實的情況作出下一步的舉措的。你一直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在敦煌的具體住處的,不是我知道,是他們知道,我偷聽來的,他們知道你的路線,知道你改名叫季棠棠,知道你走到哪,知道你停到哪,所以我讓大陳偷偷摸摸把你帶走,我怕他被酒店的監控拍到,留下蛛絲馬跡。」

  季棠棠的思維還停留在他的上半段話中:「他們找到我了,為什麼不動手呢?」

  嶽峰歎氣:「可能想等你成長的更好些吧,用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盛家女兒煉鬼鈴,跟用一個有能力的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來煉,效果到底是不一樣的。」

  季棠棠木然地點點頭:「這就好像養豬一樣吧,豬崽子瘦小的時候,總是不好吃的。刀磨的光亮在豬圈旁守著,等豬長大了好宰。」

  嶽峰又是難受又是好笑:「棠棠,沒人把自己比作豬的。」

  季棠棠突然在這一點上固執起來:「也差不多了,在秦家人眼裡,可能蠢的比豬還不如。」

  嶽峰伸手握了握她手:「棠棠,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發洩一下,可能也就好了。」

  季棠棠搖頭:「不想哭,一點都不想哭。」

  她把手縮回來,揉了揉鬢角:「我腦子都僵成一塊石頭了,我想不明白,我要好好想想。」

  說完了,她又低頭去看自己的心口:「這裡很空,不是空了一塊,好像全空了,風一吹,透透的,特別冷,嶽峰你有被子嗎?」

  嶽峰愣了一下:「沒有,要麼你把我外套套上?」

  季棠棠搖頭:「不行,得被子才行。」

  她轉頭往街上去看:「嶽峰,這條街上有商店,有被子的吧,我去買一條。」

  她打開車門就往外走,嶽峰嚇的趕緊從另一邊下車追她,她站在街上四處張望:「買條被子吧,蓋著暖和。」

  嶽峰有點理解不了為什麼聽到這麼震驚和刺激的事情之後,她居然急著要去買被子,但還是順著她的思路走:「那行,買一條。」

  街尾有家家居店,岳峰付錢買了被子,想了想又買了個枕頭和靠墊,付錢的時候,季棠棠抱著被子站邊上,收銀的小夥子好奇地一直看她,找零給嶽峰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樂了:「這姑娘真逗,抱這麼緊,又沒人跟你搶。」

  岳峰看了眼季棠棠,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她就喜歡被子。」

  回到車上,岳峰把車後排收拾了一下,權當是張窄床,讓她躺下了休息,又幫她把被角掖好,新被子軟軟蓬蓬的,裹上了特別舒服,季棠棠終於覺得鬆弛了些,她兩隻手抓住被角,眼睛閉了起來,合在一起的長長睫毛一動一動的,嶽峰忽然看到她手腕上的切口邊緣處有些滲血,原先撕下包紮的布條不知哪去了,趕緊從車上的藥箱裡找出繃帶幫她纏上,一邊纏一邊問她:「棠棠,為什麼割開了也不流血呢?」

  季棠棠的腦子早就空了,完全跟著嶽峰的問題再走,她說:「快要死的時候,聽到有人哭,睜開眼睛,看到有個女的背對著我,長頭髮,一直幫我摁著手腕。」

  嶽峰心裡咯噔了一聲,忽然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有個女的?人?」

  「鬼。」

  「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但我就是知道她是誰。」

  「是誰?」

  「死在魔鬼城的一個女人。在古城的時候,鈴鐺曾經響過,我夢到過她。」

  嶽峰哦了一聲,他掀開被子,把季棠棠的手輕輕放進去:「你夢到她的時候,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季棠棠沒說話了,她呼吸漸漸勻亭,似乎是睡著了,嶽峰把她頭髮拂到耳後,看了她很久,輕輕縮回手,沒有再吵她。

  季棠棠其實沒有睡著。

  她還在想著嶽峰的問題: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沒有,幾乎沒有,跟以前的夢都不同,以前,她看到過淩曉婉,看到過陳偉,也看到過陳來鳳,在夢裡,她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是個旁觀者。

  但是在古城那次不一樣,那一次,她剛剛睡著,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動,似乎被誰拖拽著走,睜開眼睛,陽光刺目,天很藍,周圍是一成不變的戈壁黃沙、風蝕黏像,嗚嗚的風,像是鬼在嚎哭,有個男人拖著她走,像是拖一條死狗。

  她努力想看清那個男人的樣子,怎麼都看不真切,透過這雙死人的眼睛,她看到拖拽著的那條手臂,濃密的黑色汗毛,汗毛之間,刺著鮮豔的紋身。

  飛天。

  傳說中,飛天是古印度神乾闥婆和緊那羅的複合體,原本馬頭人峰面目猙獰,隨著一代一代的演化美化,悄然褪去醜陋的外衣,變成了現今體態婀娜彩帶搖曳的美人。

  §飛天篇 第十五章

  季棠棠後來還是睡著了。

  嶽峰儘量不吵著她,坐在駕駛座上翻看地圖和交通冊子,關於下一步往哪裡走的問題,他想了很久,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去往人跡罕至的地方,但是尕奈不能去了,用句不合適的話來說,那算是他的一個「窩點」,太顯眼了。

  他有兩個方案,第一是從敦煌到柳園,經哈密、烏魯木齊,去南疆,南疆漢人少維人多,地方廣袤,追索不易;第二是從敦煌往下走,經格爾木,翻唐古喇山口之後,進入西藏羌塘草原藏北無人區,那裡雖然條件艱苦,但是藏身極其方便——秦家久在城市之中,習慣了借助城市的種種便利達成目的,一旦進到這種高寒苦旱的環境之中,大家各憑本事吧。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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