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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又過了一刻鐘,像是二十四小時那麼長的一刻鐘,九條的電話過來了,嶽峰幾乎是在鈴聲響起的同時就撳下了接聽鍵:「喂,查到了嗎九哥?」

  九條有些不滿:「峰子,能讓我喘口氣不?你當我特工呢?這種查人底的事,我不得托人又托人啊,你當我提款機呢這頭插卡那頭吐錢那麼快?」

  岳峰看了看周圍,起身壓低了聲音離開:「查的怎麼樣?」

  九條像是要故意挑戰他的耐性:「我就納悶了峰子,苗苗結婚,你對她二叔起的哪門子興趣?你改性向啦?這年齡也不合適呀……」

  嶽峰磨牙:「你故意的吧,不是要緊事我也不會求你,你能說重點嗎?」

  九條不吭聲了,他是個明白人,嶽峰這趟回來之後有事沒事躲著他,從來不跟他正面談生意的事,擺出一副為情所傷的模樣,一次兩次都用跟蔣蓉打的火熱來搪塞他——真當他傻啊,他心裡透亮的,蔣蓉的段數,離能把嶽峰迷的神魂顛倒差遠了去了。

  這次能主動求到他身上,看來是真急了,既然這樣,也犯不著吊著他,九條打了個哈哈,把查到的和盤托出:「苗苗二叔叫秦守成,是秦守業的弟弟。家在漢中那邊,親戚間很少走動,聽說是什麼地質考察隊的,經常在外頭一跑就是大半年。哦對了,他老婆小他十幾歲,是個高中老師。有個兒子,現在上初中呢好像。就查了這麼多,你還想知道什麼吧?」

  嶽峰一顆吊起的心終於踏踏實實落回原地,他長長籲了一口氣:「那沒事了,我多想了。」

  正說著,酒宴廳的方向忽然轟的一聲響,緊接著是嘩啦啦杯盤摔碎的聲音,嶽峰心裡一驚:「九哥,這裡有點事,我改天謝你。」

  九條還想說話,聽筒裡嘀的一聲,已經掛斷了。

  媽拉個巴子的臭小子,九條氣的真想摔電話: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這是,臭小子,精到他姥姥家去了。

  酒宴廳裡有點亂,有一處圓桌翻了,七八個服務員圍著清理,大廳裡站起了一多半的人看熱鬧,有人低聲抱怨:「秦苗他二叔怎麼回事啊,不能喝就別喝,桌子都掀翻了,撒什麼酒瘋!」

  邊上有人說和:「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你喝你的,管他球!」

  沒看見苗苗,聽邊上的說法,好像是婚紗被翻倒的酒菜弄髒了,新郎官陪著換衣服去了,不一會兒人群分開條道,兩個小夥子架著爛醉如泥的秦守成出來了,後面跟著的是苗苗的父親秦守業,一張臉陰的能滴下水來。

  有服務員小跑著跟過來:「送玫瑰廳吧,那廳空著,能歇人。」

  嶽峰心裡一動,也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水晶宮大酒店是個環形樓,以前有哥們在這擺酒,他也來過,從這個方向走,離那個所謂的玫瑰廳更近些。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跟過去——九條不是已經給了他確定的答覆了嗎?他是不相信呢還是不死心?

  玫瑰廳是個小一點的宴會廳,今兒苗苗的婚禮是主場,這兒就成了臨時的庫房,用不著的凳子圓桌沙發通通挪這來了,連燈也沒開,一片暗沉沉的,倒是挺方便藏人。岳峰趕在秦守業他們之前進來,四下看了看,躲到牆角一處架堆起的凳子後面,順便把落地窗的布幔往這邊拽了拽,十足隱蔽。

  就算被秦守業發現了也無所謂,他就說自己喝醉了唄,過來尋個清靜唄,就不信秦守業能咬他兩口。

  不一會兒門口就傳來腳步聲,秦守業一邊摸索著開燈一邊跟兩個幫忙的小夥子道謝:「謝了啊,飯都沒吃好,就先扶沙發上吧,讓他醒個酒。你們先回去吧啊,對不住啊,一定吃好。」

  兩小夥子一走,廳裡就安靜下來,只剩下沙發上的秦守成和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秦守業,秦守業回身把正門給關上,從裡頭把插銷插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一腳踢在沙發上:「你他媽少給我裝死,起來!」

  嶽峰讓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的一激靈,正沒搞清楚狀況,就聽嘿嘿兩聲笑,那個「爛醉如泥」、「撒酒瘋」的秦守成,居然慢吞吞從沙發上坐起來了,打了個呵欠之後,往沙發裡那麼一窩,二郎腿那麼一翹,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秦守業憤怒極了:「老二,你這趟過來,他媽的就沒做人事!你給苗苗看了多少白眼?她得罪你了麼嗯?今兒是苗苗結婚的日子,人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天,你他媽借酒裝瘋,你他媽攪她的局,有什麼不快活的你沖我來啊,你沖小輩使什麼臉色?」

  秦守成怪裡怪氣地「呦」了一聲:「怎麼這麼大火氣啊,你女兒沒病沒災的,我看活到個七老八十不成問題,除非天災人禍,不然橫死的可能性也不大,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秦守業差點就被他給氣炸了:「有你這麼說自己侄女的麼,你是苗苗的二叔!二叔!」

  秦守成哈哈大笑,笑聲淒厲中帶著怨恨,聽的嶽峰毛骨悚然,他笑著笑著就不笑了,透過布幔的間隙,嶽峰看到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慢慢地湊到秦守業面前,一字一頓:「那你呢?你還是盛夏的大伯呢,你怎麼對她的?」

  盛夏。

  嶽峰的腦子轟的就炸開了,有那麼一兩秒鐘,周圍的聲音全部都聽不見了,他想起在古城的那天晚上,後山的廢棄屋子裡,他曾經看到季棠棠的一張照片,全家福。

  紮著馬尾辮的季棠棠笑的特別燦爛,一左一右摟著自己的父母,一如任何一個家庭的掌珠或者小公主。

  季棠棠的父親,怎麼會跟苗苗的二叔長的一模一樣呢?

  他托九條去查,九條不是說的很清楚嗎:秦守成住漢中,老婆小他十幾歲,有個上初中的兒子。跟棠棠的父親風牛馬不相及,所以只是人有相似,不是嗎?

  為什麼從秦守成嘴裡說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短暫的靜默過後,是秦守業異常冷靜的聲音:「老二,你的兒子叫秦亮,今年十三歲。我想,我們當初都理的很清楚,你根本就沒有女兒。」

  秦守成猙獰地笑:「是嗎,那我跟盛清屏生出來的,不是人嗎?」

  秦守業的聲音越發冷酷:「至少,她不是秦家的人。」

  秦守成大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盛夏跟苗苗是同年的,她身上一半是我秦守成的血,就因為她媽媽姓盛,跟苗苗差別這麼大嗎?秦守業,你有沒有想過,當初老爺子們抓鬮,如果抓到的是你會怎麼樣?如果是你,今天在這裡風光大嫁的應該是小夏,在外頭無家可歸的那一個,是秦苗才對吧?」

  秦守業淡淡一笑:「老二,現在假設這些有意思嗎?如果當初抓到的是我,盛清屏未必愛上我,也未必會跟我私奔,就算私奔了,我跟她生的,也未必是女兒。二十多年你都過來了,現在你不平衡了?借著苗苗的場子出氣,我倒想問問你,你真正氣的是什麼,你真是氣盛夏跟苗苗同人不同命呢,還是氣老秦家最近做出的決定呢?」

  秦守成的雙目充血,他突然狠狠揪住秦守業的衣領:「說好了給小夏時間的,為什麼決定提前殺她?」

  秦守業笑起來:「我果然是沒猜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老二,給不給小夏時間,結果都是一樣的,老秦家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她的命。你二十多年,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你現在玩兒父女情深,他媽的你早幹什麼去了?」

  他冷笑著搡開秦守成揪住他衣服的手:「你別忘了,後來的計畫是你出的,是你說要用家變刺激小夏,讓她趕快成長的,你把她逼上逃亡這條路的;你改了她媽媽留下的信,讓她一直以來都在用秦家的鬼爪收集怨氣;你告訴我們她媽媽給她辦的假身份叫季棠棠,以至於她跑了四年,一直就沒跑出過秦家的手掌心,查查身份登記,我就能知道她在哪,這半年,她從甘肅轉到江西,又到古城,我還知道她最近在敦煌,輝映賓館,房間號我都能告訴你,302,你聽好了,302!我們要動她,那就跟捏死個螞蟻一樣容易,之所以提前告訴你,是把你當秦家人,不是讓你在這裝瘋賣傻添亂的!」

  秦守成不說話了,他退後兩步,忽然兩腿一軟,坐倒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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