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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老郭走了有十來步,聽到那老頭在後頭怪叫,嗓子裡呵呵的,跟狼似的,他回頭瞅了一眼,看到那老頭圍著那茶缸子手舞足蹈的,跳一陣子就跪下來磕個頭,嘴巴裡咕嚕咕嚕的,也不知道念叨啥。老郭當時還吐了口唾沫,心說這老頭有病,能吃上點東西都樂成這樣。

  老郭沒把這事往心裡去,後來吧他表現好,又會識文斷字,場部的領導提拔他去檔案室打打下手,有天把農場裡的一部分犯人往格爾木農場調,犯人得過來領介紹信啊條子什麼的,這老頭也在,檔案室一堆人見著他都驚著了,那年頭病死的人多,都尋思著這老頭一身髒病,保不准哪天就蹬腿了,誰知道沒大夫沒吃藥的,他居然全好了!

  全好了你們能想像嗎?那一身爛皮,跟換過似的,氣色也好,笑呵呵的,問他怎麼治的也不說,就說是自己命大。

  老郭給他開的介紹信,翻檔案的時候看到他生日,我估摸著你們都想到了,跟死的那兩人是同樣的日子月份。老郭覺著不對勁,但是他又說不出什麼不對勁,就眼睜睜看著那老頭樂呵呵走了,也不知哪去了,總之後來就再也沒見過。

  當時吧我們三個人在車站聽老郭講的這事,都猜說是那老頭茶缸子裡煮的是死的那兩人的後頸子皮,那老頭不是還圍著茶缸子跳舞嗎,不是還嘴裡咕嚕咕嚕的嗎,可惜了老郭沒近前去看,那保不准就是什麼儀式什麼咒語,玄乎著呢。

  老郭後來離開農場,被安排去鐵路上當扳道工,一晃眼也幾十年了,這事一直是他心頭一疙瘩,總想尋個究竟。有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聽到一個說法,當然說的人是當笑話說的,說是解放前,青海西陲有個不跟外界來往的獨莊子,莊子裡供巫醫,治病都是邪法子。簡單打個比方,你得皮膚病了,你就整個人,剝塊皮吃了,病就好了;你得心臟病了,你弄顆人心來吃了,病也就好了,當然不是下肚就完了,中間有儀式有咒語,外人是搞不清楚的。最玄乎的是說能把人從死裡給整活了,要行陰陽配,意思是要一男一女兩個人,兩人的出生月份日子都得跟要治的人一模一樣,當然同年同月同日生更好。死而復生之後的頭三年,每年都得再耗一對陰陽配。這個獨莊子都是從外頭騙人進來做藥,有一次不曉得怎麼的,讓其中一個給跑了,帶人過來尋仇,把這個獨莊子都給滅了。

  老郭尋思著,那老頭沒准就是獨莊子裡留下的種,所以還會使這套邪門法子,但後來也沒人見過那老頭,也就只能這麼推測著。你們也知道,我到處探聽這些個玄異的事,不管有沒有真憑實據,先記下來總沒錯了,就算不是真的,聽個新鮮也好,是吧?

  毛哥他們聽完,半晌沒出聲,雞毛不知道是嚇住了還是怎的,破天荒沒有要死要活呼天搶地,嶽峰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站在三人後頭靜靜聽著,末了問神棍:「所以這事,你也只是聽說,裡頭再玄乎的部分,你也不知道了是吧?」

  「去哪知道?」神棍找藉口,「你沒聽說嗎,獨莊子都讓人給滅了,要是還在,我鐵定尋過去實地探訪了。」

  毛哥只覺得喉嚨發幹,他咽了口唾沫,抬頭看嶽峰:「假如這些都是真的,那陳偉和淩曉婉,恰好就是一對陰陽配,是吧?剛不是說阿坤弟弟,就是那個叫阿鵬的,骨癌死了麼,你說會不會是阿坤領了他的屍體之後,弄什麼陰陽配把他給整活了?不是說死而復生頭三年每年都要再耗一對嗎?那陳偉和淩曉婉算是撞槍口上了?」

  光頭點頭表示贊同:「但是棠棠的生日跟淩曉婉他們不一樣吧?那人打上門來找她,為的什麼?」

  嶽峰沉吟:「可能是棠棠發現了這個秘密,威脅到他們,他們怕事情暴露。」

  毛哥頭皮發麻:「這丫頭完了,這丫頭死定了,那人把她綁峽谷裡,怎麼樣都弄死她了,弄死了往山疙瘩縫裡一塞一埋,誰能找著?」

  幾人在這頭對答,聲音時大時小,神棍那頭也聽不真切,只聽到最後幾句,冷哼一聲很是嗤之以鼻:「要我說,在尕奈毀屍滅跡最容易了,你們那不是有天葬台麼?死人往天葬臺上一丟,上百隻禿鷹掀過來,肉絲都給你吃乾淨了,禿鷹吃不完山梁上的野狗過來啃,聽說山梁上的野狗也吃慣死人肉了,眼珠子都是血紅血紅的……」

  嶽峰心頭一震,看毛哥他們時,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變了臉色。

  末了是毛哥開口:「這樣吧,嶽峰,你和光頭帶上水、乾糧和裝備進一趟峽谷,盡人事看天命,儘量進到不能進為止,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丫頭。我和雞毛去天葬台……」

  話還沒完,雞毛一張臉已經變的跟白紙差不多色兒,說話都打顫兒:「我……我不去天葬台,那頭……土……土都是紅的……」

  §食骨篇 第二十八章

  雞毛實在不敢去天葬台,末了還是嶽峰和他換了。

  臨出門時才發現問題,都走了,誰看店呢?萬一丟東西了怎麼辦?雖然現在客人少,萬一有客人來呢?沒人接待總不好吧?

  左鄰右舍的門面都走不開人,毛哥跑到街對面請強巴幫忙。

  強巴熱情的很,手上活計一扔就跟著毛哥走,臨出門時被女人拽住了,那個藏族女人跟他比比劃劃了一段時間,臉上露出羞澀的表情來,強巴卻只是搖頭。

  毛哥奇怪:「她說什麼?」

  「梅朵說要去給你們看店,她漢話不好,總想和人練說漢話。」強巴解釋,「但是不行,萬一把你的生意做壞了就不好了。」

  「有的人看店就不錯了,哪那麼多講究!」讓強巴撇下攤子給自己看店,毛哥原本也挺不好意思的,現在聽梅朵有這個建議,正中下懷,「這兩天本來就沒什麼客人,哪有什麼了不得的生意。再說了,梅朵能講幾句漢話的,實在應付不了,讓她叫你幫忙不就得了,反正離的近。就讓梅朵去吧。」

  梅朵聽的半懂不懂,但是察言觀色,也知道自己是可以去了,興奮的滿臉通紅,一連聲嚷嚷:「我行的,漢話,行的。」

  走到鎮子的主街盡頭,各分東西,雞毛和光頭進峽谷,毛哥和岳峰去天葬台,峽谷這條路比較險,乾糧和傢伙都給光頭他們帶進去,兩邊都帶好手機和對講機,說好了天葬台這頭一結束,就進峽谷跟光頭他們會合。

  天葬台距離鎮子較遠,需要翻兩個山坡,位置在第二個山坡的半腰處,翻第二個坡時,兩人就撿了棍子做手杖,毛哥還特意多撿了兩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遞了一塊給嶽峰:「要有野狗過來,記得扔它!」

  這麼做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天葬台的位置一般都很偏,有天葬時上百號人聚集,自然熱鬧,但是一散下來,就成了荒僻少人的場所,雖說天葬是以「食盡」為上,但操作起來七七八八,散落的血肉吸引各種肉食動物,以野狗首當其衝,用神棍的話來說,尕奈的野狗都是吃人肉的,人肉吃多了,眼珠子都是血紅血紅的。

  鷲鷹被藏人尊為神鳥,每次天葬藏人都要吹海螺點柏煙「邀請」它們下來,鷲鷹不喜歡吃骨頭,為了讓它們把骨頭吃盡,把人的罪孽「清洗」乾淨,有時還要用錘子斧子把骨頭剁碎了混合著糌粑吸引鷲鷹,但野狗是沒這待遇的——吃慣了人肉又吃不飽,惦記地狠了,膽子越養越肥,有時連活人都敢動,前兩年也真的發生過野狗圍攻落單的人把人活活啃吃了的事情,所以當地人在非天葬的時候經過附近,一般都是呼朋引伴,揮舞著棍子石塊大聲吆喝壯大聲勢。

  這天天氣不錯,難得有了點陽光,但是山坡子上一化雪,路就泥濘地難走,快到半山腰時還真撞上了幾條野狗,遠遠聚在一處,毛哥很是緊張,一手舞棍,另一頭都做好投擲的姿勢了,哪曉得野狗朝這頭看了看,竟調頭走了。

  毛哥大為不解,問嶽峰:「這野狗從良了?改性了?」

  嶽峰臉色有點不好看,沒有吭聲,毛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在自顧自地揣測:「要麼就是吃飽了,給撐著了……」

  說到這猛然就住了口,尕奈這兩天沒天葬,野狗哪來的東西吃?除非……

  毛哥趕緊晃晃腦袋,試圖把這樣不吉利的念頭給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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