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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季棠棠沒說話。

  嶽峰卻已經回過味來了,他看著季棠棠,聲音中多了些許調侃的意味:「看來我剛說的話,以前有人跟你講過啊,棠棠,這人跟你關係不一般吧,是不是男朋友?」

  季棠棠還是沒說話,唇角卻帶出一抹淺淺的微笑,不知道是因為燈光昏暗還是她此刻的神色溫柔,從嶽峰的角度看過去,側影分外美好。

  「真的名花有主?看來雞毛是沒指望了。」嶽峰大笑,「那你男朋友人呢,怎麼不好好看著你,放你一個人在外頭亂跑?」

  季棠棠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她看了嶽峰一眼,將手中的酒瓶子舉到唇邊:「剛不是說了,失戀了。」

  「那也未必,看你的反應,對他還念念不忘的,保不准哪天就複合了。就像我和苗苗似的,」一說起苗苗,嶽峰的眉目之間就多了些許溫柔的意味,「吵的凶,也分過,但也斷不了。」

  「我和他,跟你和苗苗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季棠棠僵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看向上方,那裡,壁燈的罩上積滿了灰,旁邊張著蛛網,在燈光的映射下,蛛絲散發出奇異的色澤。

  「他已經不在了。」季棠棠的聲音很平靜,她向著高處舉了舉酒瓶子,「敬他。」

  再然後,她仰起頭,在嶽峰驚詫的目光中,將剩下的半瓶酒,咕嚕嚕一股腦兒全都灌了下去。

  §食骨篇 第二十一章

  嶽峰沉默了一下,外頭的風又大起來,吹得屋簷上的擋板吱吱響,從走廊的位置,恰巧可以看到前後盡頭處的兩扇門,後門開在灶房裡木柴堆的旁邊,簡陋的木板門,底下和拼接的縫中直透風,門閂上上了鎖,風在外頭推著,隔一小會便鏗鏗的響。

  有一段時間,兩人不說話了,視線都被發出聲響的後門給吸引了過去,似乎下一刻,有人就會破門而入。

  靜默之中,嶽峰忽然開口了:「棠棠,把事情給我講講吧。」

  「講什麼?」季棠棠轉臉看他。

  「這整件事,」嶽峰伸手拿過靠牆的槍橫在膝上,拈起裹布的一角開始擦拭槍管,「就算有涉及到你的秘密不能講的地方,你起碼也大致讓我知道,我大半夜的不睡覺,扛把槍在這走廊裡受凍,到底為的什麼。」

  「不就是為了苗苗嗎?」季棠棠故意裝傻,在嶽峰沉下臉來要瞪她之前,噗的笑了出來,「開個玩笑而已,急成這樣。」

  她把青稞酒瓶子送到眼前,借著昏暗的燈光看瓶內的酒一漾一漾,看情形似乎並不準備回答嶽峰的問題,嶽峰瞭解一點她的脾氣,對她的避而不談也有心理準備,就在對她的回答幾乎不報希望的時候,季棠棠反而開口了。

  「我來尕奈,是為了淩曉婉的事,希望能夠查出害她的人,我想,這也是她家人的心願。」

  「你受她家人的委託?你是公安?偵探?私家偵探?」

  季棠棠沒有正面回答:「你覺得是哪種,就是哪種吧。」

  「那看來都不是。」岳峰聳聳肩,「淩曉婉失蹤之後,尕奈的公安組織我們進峽谷搜索過,一直沒找到。警方都沒下定論說她已經死了,你就這麼確定她已經死了?還是被人害死的?」

  季棠棠看他:「你還要不要聽我講了?」

  連問都不讓問,嶽峰憤憤,然後沒好氣:「您請。」

  「昨天早上進峽谷的時候,我的確遇到陳偉。他等於是當著我的面失蹤了,所以後來我一直在找他,包括晚上到格桑去住。晚一點時候,我知道他也死了……」

  「慢著慢著,」嶽峰聽的心驚肉跳,忍不住又打斷她,「你後來怎麼知道他死了?他只是當著你的面失蹤,又不是當著你的面死了。還有,什麼叫當著你的面失蹤?發生什麼事了?還有,既然他失蹤了,你為什麼不說?你應該第一時間報警啊。」

  季棠棠歎了口氣,仰頭又喝了一口酒:「你這麼多問題,讓我怎麼講?」

  「得,別喝了。」嶽峰起身過來坐到她身邊,伸手把酒瓶子奪過來,「你喝醉了,我還怎麼聽故事?」

  季棠棠沒有動,右手還保持著握酒瓶的姿勢,她看了看空了的手,突然就有點難過,低聲說了一句:「嶽峰,這不是故事。」

  嶽峰很快意識到是自己的語氣過於輕佻了,或者說,他還沒有切實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這不是摔了撞了的小磕小絆,季棠棠雖然講的平淡,但是其間已經涉及了兩條人命,她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樣面對這些的?

  「那白天的時候,脖子和臉上的傷,也是對方幹的?他們知道你知情,所以對你下手?」

  季棠棠輕輕點了點頭。

  嶽峰不說話了。

  季棠棠眼角的淤青還很明顯,嘴角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臉上的神情淡淡的,淡到有些漠然。

  嶽峰看著她,想像著她承受的壓力和今天遭遇過的事情,她有著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而不能外道的關乎人命的秘密,她孤身一人去探查真相,即便被他們誤會也不做一句辯白或是解釋。她今天在峽谷裡可能在生與死之間走了一個過場,逃生之後卻不能把委屈或是難過對任何一個人講,也不能大哭大鬧的盡情宣洩一場。再然後呢?他沖了進去,對著她指頭對臉痛駡了一場,甚至動了手……

  嶽峰的心裡忽然就起了異樣的變化,說不清是難過、後悔、愧疚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她如果委屈到哭或者像從前一樣跟他針鋒相對的吵架,他心裡可能還要好受一點,但她偏偏就是這樣一副淡淡的漫不經心無所謂的神氣,一個人要經歷過多少波折,承受過多少委屈,才能對這樣的處境一笑置之?她的年紀跟苗苗差不多大,也該被捧在手心寵著關心著愛護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人生的境遇竟然相差的這麼大?

  嶽峰越想越是難過,眼角居然有點發澀。

  季棠棠被他的目光和神情的變化給嚇到了,她有點不知所措,奇怪地看著他:「嶽峰你怎麼了?」

  嶽峰搖了搖頭,長長籲了一口氣,把心頭湧起的那陣酸澀壓下去,然後笑笑:「沒什麼。棠棠,你過來。」

  季棠棠不明所以,往他的方向坐了坐,嶽峰伸出手來,從背後摟住她,重重抱了她一下,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棠棠,你是好女孩。」

  季棠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住了,下意識就想掙脫,卻又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岳峰的善意,繃緊的身體慢慢鬆弛下來,嶽峰的懷抱很溫暖,寬厚的肩膀和環抱傳遞出一種消失很久的安全感和踏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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