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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季棠棠已經很久沒有接納過這樣的善意和關心了,她有一瞬間的失落和唏噓:真可惜,這樣的懷抱,並不屬於自己。

  她笑著仰起臉來:「難怪苗苗這麼喜歡你,嶽峰溫柔起來,也是很嚇人的。」

  嶽峰鬆開手,很不滿的看著她:「嚇人?都沒被感動?太傷人了。」

  季棠棠繃不住先笑了,她將頭髮綰到耳後,抬頭想說些什麼,忽然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抬頭朝樓上看過去,嶽峰愣了一下,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裡,樓梯的頂上,站著苗苗,還有羽眉。

  季棠棠的腦子有點發懵,很荒唐的,第一時間,她心中湧起的,居然是對電視劇電影編劇的愧疚。

  多少次看電視電影,看到這樣太過巧合的狗血鏡頭,她都會把編劇貶的體無完膚,這一刻忽然領悟:原來藝術真的是源於生活的,再怎麼狗血,那也是一種合理的存在。

  樓梯頂上,苗苗的臉陰的要滴下水來,她咬著嘴唇看嶽峰,目光冷的像冰,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都被凍上了一樣陰冷。

  這樣的氣氛太過壓迫,季棠棠下意識朝邊上讓了一下。

  我跟嶽峰之間,真的是純潔的男女關係啊……

  下一刻會怎麼樣?季棠棠忽然就胡思亂想起來,她會哭?會罵?會吵鬧?會轉身就跑?

  羽眉幾個是在毛哥他們大聲叫嚷的時候被驚起來的。

  房間之間是木制的隔板,隔音效果不算特別好,提高了嗓音說話,隔壁多少能聽到一點動靜,羽眉本來就睡的不熟,聽到動靜就坐起來,頓了頓汲拉著鞋子走到牆邊,皺著眉頭把耳朵貼到牆邊。

  她這一動作,曉佳和苗苗也醒了,曉佳迷迷糊糊看到一個黑影站牆邊,嚇了一跳:「你……你誰?」

  「噓……」羽眉有點惱火,「我。」

  「你幹嘛呀?」曉佳納悶,反應過來之後也察覺到隔壁有些響動,「怎麼了?吵起來了?」

  「聽不大清,」羽眉又把耳朵往牆上貼了貼,「不過剛剛隔壁門響,好像是岳峰下樓了。」

  一提到岳峰,苗苗就上心了:「下樓?岳峰下樓幹嘛?」

  「糟了!」曉佳忽然想起什麼,「棠棠在樓下啊。岳峰下樓不是找她的吧?這兩人這幾天怪怪的,會不會又打起來?」

  「嶽峰和棠棠……」苗苗實在是有點納悶,她看向羽眉的方向,「我記得剛到的時候,你不是跟我說嶽峰跟棠棠挺好的嗎?怎麼矛盾這麼大,鬧到要動手?」

  「誰知道。」羽眉沒好氣的嘟嚷了一句,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忽然就報復似的加了一句,「你沒來的時候,是挺好的。」

  苗苗不說話了,頓了頓,她試探性地提了一句:「那我們下去看看吧,萬一真的又打起來了呢?總得有人在旁邊勸著吧?」

  黑暗中,曉佳直翻白眼:這兩人,都是話裡有話別有深意,真當自己木訥到不知道你們的心思呢?

  她懶得摻和這些爭風吃醋,直挺挺躺回床上,伸手把被子拉過頭頂,含糊不清地來了一句:「這麼冷,我不高興下去,你們愛看誰看。」

  她豎著耳朵聽被子外頭的動靜: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音,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哢嗒的開鎖聲。

  去吧去吧去吧,曉佳真心沒好氣:上天保佑你們都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嶽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猶豫了一下,把槍靠到牆邊,起身向樓上走過去:「苗苗。」

  苗苗往後退了一步,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下來,帶著哭音看嶽峰:「這是為什麼啊嶽峰,你跟棠棠是怎麼回事啊?」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苗苗你先別亂想。」嶽峰很冷靜,「我和棠棠都能跟你解釋,你信我的話嗎?」

  苗苗透過淚眼看嶽峰,哭的更厲害了:「我不知道嶽峰,你們這樣……你們不能這樣……」

  她哭著哭著就慢慢蹲了下去,嶽峰緊走兩步俯身抱住苗苗,苗苗哽咽著摟住嶽峰的脖子,臉深深埋在了嶽峰懷裡,嶽峰低下頭,伸手撫著苗苗的頭髮,輕聲說著什麼。

  樓上樓下,季棠棠和羽眉的目光相觸,羽眉的目光很複雜,季棠棠迎著她的目光淡淡一笑,忽然覺得,自己的笑容也並不那麼簡單。

  就在這時,不知是哪裡,忽然傳來咣當一聲震響,聲音起的突兀,在這樣的夜裡分外刺耳,苗苗嚇的渾身一震,更緊的抱住了嶽峰,羽眉打了個寒噤,茫然地四下回顧。

  走廊裡的穿堂風一下子大起來,季棠棠只覺得渾身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她轉過身,旅館的後門已經被人踹開了,一個粗壯的身形擋在了後門處,身上披著破爛的羊皮襖,打結的頭髮掛下來,邋遢的一縷一縷,抹的泥黑的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對著季棠棠慢慢端起掩藏在破爛羊皮襖袖子下的獵槍。

  烏洞洞的槍口泛著詭異的色澤,季棠棠咬了咬牙,眼底掠過一絲冷厲,突然就向著那個人沖了過去,快到近前時,幾乎是直撲了過去,那人槍口上舉,恰好抵住她的腹部。

  身後傳來嶽峰嘶吼的聲音:「棠棠回來!」

  轟的一聲,槍響了。

  剛從樓梯上翻身跳下的嶽峰一下子僵在了當地,季棠棠前撲的勢頭不減,將那個人帶倒撲翻在門外,似乎滾了丈遠,就再也沒了動靜。被踹壞的門耷拉著吱呀晃著,風卷著簷上的雪沫在門口打著旋兒。

  苗苗抓著樓梯扶手呆呆看底下的嶽峰,她和羽眉都在樓梯上,看不到走廊盡頭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嶽峰突然把她推開,向著走廊裡張望了一下之後臉色大變,翻身就跳了下去。

  「岳峰,」苗苗的聲音飄飄怯怯的,「發生什麼事了?棠棠呢?」

  §食骨篇 第二十二章

  槍響的時候,毛哥躺在床上正睡的迷迷糊糊,激靈一下子就醒了,黑暗中瞪著上鋪的床板足有五秒鐘,忽然就跳起來,兩腳在地上亂騰著去穿鞋,一邊穿一邊大罵:「岳峰這個龜兒子,他真敢放槍!」

  光頭和雞毛也驚起來了,沒顧上開燈就披上衣服從上鋪竄下來,一時間也找不著鞋子,光著腳原地亂轉,正沒頭蒼蠅一樣,毛哥撳亮了大手電筒,明亮的光柱在黑漆漆的房間裡辟開一條亮道,光頭一眼瞅到雞毛的鞋離自己近,伸腳就塞了進去,雞毛沒察覺,他心思倒也不全在找鞋上,只顧著碎碎念:「糟了糟了,放槍了……」

  還沒念叨完呢,一陣冷風掀進來,毛哥已經打開門沖出去了。

  突如其來的寒冷讓動作慢的兩個人同時打了個寒戰,光頭吃這麼一凍,腦子倒突然清醒了,他看向雞毛:「雞毛,不對啊?」

  「怎麼個不對?」雞毛實在找不到鞋子,開始在床底扒拉,先扒拉出一隻夏天的塑膠拖鞋,又扒拉出一隻冬天的老棉鞋,難得的是居然左腳右腳能對上,雞毛也不在乎,拾起了就往腳上套。

  「剛才放槍的聲音,你注意沒有,那是火槍啊,轟一聲,走火藥的。老毛子的槍是走鋼珠的,哪會那麼大的動靜?」

  讓他這麼一提,雞毛也反應過來了,他有點懵,嘴巴張開又閉上,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那那槍是棠棠放的?這倆好佬擱樓底下槍戰?」

  光頭的腦海中滑稽似的出現了岳峰和季棠棠互端著槍「槍戰」的場面,明知道這種想法太過荒唐,但也實在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他嘴巴愣愣地張著,跟快幹死的魚似的,忽然就慌了:「那是咱嶽峰糟糕了,可別壯烈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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