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西出玉門 | 上頁 下頁 |
二三二 |
|
阿禾眼角餘光瞥到她跳車,緊張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葉流西單手抓住車頂行李架,習慣性抬左手去抓,這才想起已經沒手了。 丁柳說的沒錯,一隻手,做什麼都不方便——沒能趁熱打鐵借勢而上,身子立刻急墜,她死死攥住了手不放,整個人被車子帶得打飄。 李金鼇沒應付過這種情況,坐車不多,對車子也不甚瞭解,病急亂投醫,直催阿禾:「快快快,停車啊,流西小姐要掉下去了。」 那輛空車去勢不減,向前疾馳,有幾輛車沒留意到她已經跳車,徑直跟了下去,但後頭幾輛顯然注意到了,緊隨著折向:半空中嗖嗖有聲,已經有箭亂飛,好在雙方都在急速移動,情急之間根本瞄不准。 葉流西大叫:「不准停車,開窗,阿禾開窗,全打開!」 轟一聲巨響,是那輛空車迎頭撞上雅丹土台,阿禾手忙腳亂,試了幾次才把窗戶撳下,李金鼇終於智商上線,知道探身出來拉她了,葉流西借李金鼇的力,迅速翻進車窗:「阿禾讓開,駕駛座給我。」 嗖嗖幾聲悶響,是弩箭打上車身,阿禾急矮身趴到副駕上,葉流西順勢坐上駕駛座,單手拉過安全帶插好,說了句:「抓好了。」 有昌東的車,事情就好辦了。 她急轉方向盤,猛踩油門。 戈壁灘不平,車速又快,而且為了躲避後方來箭,葉流西經常走急轉曲線,李金鼇死死抓住車裡的防撞杠,臉上的肉都被顛得簌簌而動,無意間低頭,看到車座角落裡的鎮四海,它像是坐上了按摩椅,身子隨著車子震顫不停,抖得雞毛都奓起來了。 雅丹土台好像變多了,隨時會有一個大繞彎,有時候明明是空地,葉流西也要貼邊而走,李金鼇有點緊張,聲音被車子顛撲得一顫一抖:「流西小姐,你這是不是進了屍堆深處啊?」 紮營的地點是在屍堆雅丹邊緣,他記得那些羽林衛提起過,說是越往裡去越兇險。 葉流西沒說話,反倒是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巨大水聲和慘呼聲,李金鼇急回頭,看到追得最近的那輛車車頭翹起,正沉入地下,下沉的地方,隱約泛銅綠色的光。 黑暗中,有一兩輛車停下了,更多的車繞過那一處,繼續追過來,但開了沒多久,又是轟然一聲,追得最近的那輛驀地陷落,像是地面裂開大嘴,喉底泛銅綠色的火焰。 李金鼇頭皮發炸。 葉流西問:「幾輛了?」 李金鼇結巴:「兩……兩輛。」 葉流西放慢車速:「那可以休息一下了。」 猛禽衛是羽林衛中的佼佼者,成員從各大家族中選拔,其中不乏被送進來歷練的家族接班人——趙觀壽可經受不起這樣的折損,回去了不好交代。 李金鼇戰戰兢兢:「那……那是什麼啊?」 「屍水沼澤。」 她緩緩停車:「越往屍堆深處走,越接近眼塚的老巢,路就越難走。你喝過牛奶沒有?加熱的牛奶放涼,表面結一層奶皮,你以為凝固了,其實戳破之後,下頭還是液體,屍水沼澤就是這樣。」 「它有大有小,小的只井口大,大的足以陷車,地表那一層的承重有限,連半個人的分量都撐不住,分佈也沒什麼規律,而且被踩破之後,地表會自行恢復原樣,乍看上去,跟普通的戈壁灘沒什麼兩樣。」 李金鼇瘮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回頭去看,那些銅綠色的光果然已經漸漸消失了。 他小心斟酌著葉流西的臉色:「流西小姐好像對這裡很熟啊。」 葉流西笑起來。 當然,誰會有她對這裡更熟呢。 那些黑石城的尊貴人士,是不屑於來這種荒僻的地方的,他們當然有地圖,但地圖只標出了這一圈是危險地帶,不會告訴你屍水沼澤到底有多少個,互相距離多遠,每個的口徑又有多大。 但她不同,每次進關出關,她都會到這裡來走一走,試探每一處屍水沼澤的所在,開始她會插旗標,後來不用了,閉著眼睛,腦子裡都會出現各個沼澤的位置,還有夾縫間,那條曲曲折折的安全路線。 李金鼇問了句什麼,她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是問,流西小姐既然對這這麼熟,羽林衛又不敢追上來,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到一條路出去?」 葉流西搖頭:「屍堆雅丹的最深處,就是眼塚沉睡的地方,眼塚狡猾且怕死,所以沉睡的地方要絕對安全——簡單說來,它沉睡的地方被十八活墳包圍,十八活墳之外,又圍著屍水沼澤,屍水沼澤其實是一大片環狀的屍水湖,只有我們進來的這一片是間或有實地可以行車踩踏的。」 李金鼇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那,羽林衛只要把屍水沼澤這一片都給包圍了,我們不就出……出不去了嗎?」 葉流西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這裡是屍堆雅丹的絕路。」 阿禾聽傻了。 李金鼇氣急敗壞:「那……那流西小姐你為什麼要往這跑呢?這不是明擺著送上門讓人抓嗎?剛剛我們加把勁向別的方向沖,說不定就逃出去了……」 葉流西淡淡笑了笑:「往外逃的話,大道坦途,無遮無擋,羽林衛的弩箭齊發,車子輪胎馬上就會爆,我們現在,早被人抓了。」 「這裡雖然是絕路,但至少我們現在,還是自由身啊。」 她右手托抬起左臂:「阿禾,要麻煩你,幫我包紮一下。」 剛剛形勢危急,誰都沒注意過她的手,現在這一托抬,阿禾嚇得哆嗦了一下,李金鼇更是連話都說不全了:「流……流西小姐,你的手呢?」 葉流西笑了一下,輕聲說:「丟了。」 火線罩網。 趙觀壽的座駕疾馳而入,剛停穩,就有兩個猛禽衛扶著龍芝下來,其中一個大叫:「醫生,醫生呢!快給龍芝小姐包紮。」 趙觀壽隨後跟下,拄著鷹隼拐杖,心頭憋悶得要命,不好對龍芝發火,心頭的氣都往大叫的那個人身上撒:「嚷嚷什麼!不成體統!」 醫用帳裡,早有人迎上來擁著龍芝入帳,留守的羽林衛也慌裡慌張聚攏過來…… 唯有一隻雞,失魂落魄,腳步踉蹌,這天大的熱鬧,都和它無關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