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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阿禾又窘又臊,她哭倒不完全是作偽:一個羽林衛的哨探,成了蠍眼的傳聲筒,在趙觀壽眼裡,比廢物還討人嫌吧。

  好在,昌東沒有再揪著這個點不放:「肥唐還在蠍眼手裡,現在,我要你把出事的情形、發生了什麼、見過誰、那個人長什麼樣、什麼衣著裝扮、說過什麼話、甚至有什麼表情,都原原本本複述給我。」

  昌東跟阿禾聊了很久,中間還出去過一趟,拿了冊子和筆過來,記下一些關鍵的點,問完之後,眉頭深鎖,直接起身回房,說是要理清一些事情。

  他都開口了,葉流西也就不去打擾他,連在客廳都不讓人大聲喧嘩,以至於丁柳吐槽青芝都只能小小聲:「江斬是眼瞎了嗎?喜歡那麼妖豔的女人,是人都該選我西姐啊。」

  葉流西反而無所謂,從前她覺得顛倒眾生很風光,現在有昌東她就足夠了,江斬留給青芝顛倒去吧,好走不送。

  昌東這一「理」就是好久,連午飯都沒出來吃,到了下午,葉流西終於忍不住,拿碟子裝了幾樣糕點,又倒了杯白水,給他送去。

  她儘量動作輕地擰開門鎖,才發現昌東半躺在疊好的被子上,居然睡著了。

  這一下,她更不敢大聲了,輕手輕腳過去放下杯碟,又拿了件外套過來,幫他蓋在身上。

  才剛蓋到一半,腰間突然一緊,昌東睜開眼睛,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順勢摟帶著她坐起來。

  葉流西說:「你沒睡著啊?」

  「只是閉上眼睛想點事情,哪那麼容易就睡了?」

  「我是不是打擾你想正事了?」

  昌東回答:「你不就是我的正事嗎?」

  葉流西讓他說得心神一蕩,正想說什麼,目光忽然落在他手邊攤開的冊子上。

  那兩頁寫得密密麻麻,甚至有畫線列明關係。

  她問:「你理出什麼來了?」

  昌東反問她:「我和阿禾說話的時候,你也在邊上聽,你又理出什麼來了?」

  葉流西說:「就那些唄,一句句的,不是都說得很清楚嗎。」

  昌東看了她一會:「流西,你要是再這樣不上心,哪天你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葉流西笑嘻嘻的:「我怎麼會死,我是南斗星罩護的人啊,再說了,我還有你啊。」

  昌東面色平靜:「但是我會死的,不止我,高深、丁柳,我們都會死,肥唐出事,已經是個教訓了。」

  他這麼冷靜地把「死」字說出來。

  屋裡這麼安靜,這話如此不祥,說出來,收不回去。

  葉流西忽然打了個寒噤,她伸手摟住昌東,下巴抵住他頸窩,低聲說了句:「昌東,你不要這麼說。」

  她摟得很緊,透著不容不讓不准不許的執拗勁兒。

  昌東心裡一暖,把她擁進懷裡,溫存了好一會兒才轉入正題。

  「我們進黑石城之後,接連發生事情,每件事間隔的頻度都很緊。」

  「第一晚,趙觀壽把那麼多資訊傾倒下來,把人當填鴨去填;第二天,逛街被偷拍;第三天,肥唐被綁架;第四天,阿禾被放回來,江斬透過她跟我們談條件,而趙觀壽緊接著亮底牌……覺不覺得,好像一連幾場緊鑼密鼓的戲,都排布好了,讓人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葉流西靜靜聽著。

  「事實上,我一開始甚至懷疑,那些綁架肥唐的『蠍眼』,也都是趙觀壽安排的。因為什麼都是他們說的,肥唐被誰綁走,我們也沒看到,尤其是,蠍眼的說辭,其實是從側面證明了趙觀壽的話,你發現沒有?」

  他示意葉流西起來,翻開那個冊子給她看。

  「趙觀壽說,你是羽林衛的臥底,你愛上江斬,被江斬吊死,然後在沙暴裡被救走。」

  「而青芝和江斬的對話裡,你是羽林衛的臥底,你害他們丟了城,又死了上百個人,所以江斬準備把你吊死,但你在沙暴裡失蹤了。」

  「雙方的說法裡,最大的不同,只是到底是羽林衛吊死了蠍眼,還是蠍眼吊死了羽林衛。」

  他拿起筆,在紙上花了兩個有交集的圓,然後拿筆塗黑交集的部分:「一般而言,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聽了兩方說辭,疊加的部分應該就是真的了——蠍眼的話,大部分是趙觀壽的重複,所以我起初懷疑,他們是一夥人,那個江斬還有青芝,都是趙觀壽找人假扮的。」

  葉流西直覺這兒應該有個轉折了:「但是?」

  「但是,早上你們通話的時候,我留意觀察過趙觀壽,人有一些下意識的微表情,很難作假,他跟江斬,的確是對立的,他提出想殺掉江斬,接手蠍眼,不像是在說謊。」

  「而且,阿禾給我們描述了青芝的模樣,她右手腕繞銀鏈,左手有跟你一樣的紋身,眼角還畫了蠍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也畫過——這給人一種感覺,你愛上江斬,一直在模仿青芝……」

  葉流西差點跳起來:「我模仿她?這世上就沒有值得我模仿的人,娘胎裡也沒有!」

  昌東早料到她會是這反應,伸手滑進她衣服,在她腰側輕輕撓了一下:「聽人說話要有耐心。」

  葉流西被他撓得腰身都軟了三分,想想還是氣不過,橫過左腕給他看:「我一直覺得,這紋身是我身上最大的敗筆,這種審美……還不如我腿上的烙疤,那個疤雖然難看,至少粗獷……」

  要命了,為了貶低這個紋身,連烙疤都誇上了。

  昌東把話題拉回來:「所以現在,出現了很矛盾的局面。」

  趙觀壽和江斬,確實是對立的,但在對葉流西的說辭上,兩者偏偏又是一致的。

  「如果選擇相信他們,就等於承認了你的過去:你臥底,模仿青芝,愛而不得,和蠍眼有毀城之仇。」

  「如果選擇相信你,就等於同時否定蠍眼和羽林衛——這兩個死對頭,真的沒必要在你的事情上串供。」

  葉流西腦子都木了:「那到底要怎麼選?」

  昌東反問她:「你要紅茶還是牛奶?」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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