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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正說著,外頭忽然有人聲,抬頭看,為首的是趙觀壽,面色難看極了,後頭跟著幾個猛禽衛,而被護在猛禽衛中間的那個人,正是阿禾。

  她顯然重新梳洗過了,頭髮紮起,黑色的制服筆挺,肩膀上一抹鴿羽白,但兩隻眼睛都哭腫了,還在不斷流淚,脖子上有被扼過的青紫。

  趙觀壽走到葉流西面前,猶豫了一下:「是這樣的,今天早上,羽林城剛開大門……」

  葉流西打斷他:「我們已經知道了,阿禾被裝進了酒桶裡是嗎?你把她帶去問了這麼久的話,問出什麼來了?」

  趙觀壽說:「我什麼也沒問出來,阿禾……舌頭被割了。」

  葉流西頭皮發緊,覺得耳邊像是有什麼炸開,劈裡啪啦。

  她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但看趙觀壽的表情,又看阿禾那副模樣,也知道不會是作偽,一時間胸口堵得厲害,問他:「那你帶她來幹什麼?」

  趙觀壽有點無奈:「進屋說吧。」

  進了屋,關上門,一行人圍坐桌邊,丁柳心裡難受得很,給阿禾遞紙巾,阿禾沒接,她只好縮回手,過了會,眼圈一紅,自己用上了。

  阿禾只比她大了三四歲吧,這麼年輕,長得也秀氣,前兩天她還幸災樂禍地駐足看阿禾和肥唐鬥嘴,覺得兩個人沒准能成歡喜冤家,臆想著肥唐萬一真和阿禾好了,以後家裡肯定吵個天翻地覆……

  怎麼會這樣呢。

  丁柳拿紙巾捂住眼睛。

  趙觀壽清清嗓子,大聲說了句:「葉流西就在這裡,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阿禾淚水未幹,忽然開口,發出的是跟趙觀壽一模一樣的聲音:「葉流西就在這裡,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葉流西猝不及防,心裡打了個突,盯住趙觀壽:「這是怎麼回事?」

  趙觀壽壓低聲音:「蠍眼通妖,這是『代舌』,跟水眼差不多,江斬可以通過它跟你講話,我問不出來肥唐的消息,是因為江斬講明瞭只跟你說話。」

  過了會,阿禾又說話了,她目光呆滯,嘴裡卻不斷發出聲音,還是男人的聲音,這場景,叫人毛骨悚然。

  聲音是江斬的:「葉流西,這一年,你過得不錯啊?」

  葉流西說:「肥唐呢?活著還是死了,人全還是不全,不說清楚,我們也就沒必要往下聊了。」

  她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江斬的回答:「放心吧,全得很,畢竟我想拿他換東西。當然了,你沒興趣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葉流西說:「那要看你換什麼,你要換黑石城,一時半會,我也做不到。」

  江斬大笑:「黑石城,我會自己打,趙觀壽的腦袋,我也自己砍,這兩點,不會讓別人代勞……」

  昌東留意去看趙觀壽,江斬的那句話,或者說是阿禾嘴裡複述出那句話時,趙觀壽擱在桌面上的手下意識攥起,指節泛白,眉毛下垂,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一側不自然地抬起。

  典型的憤怒、厭惡還有輕蔑。

  羽林衛和蠍眼的對立,倒確實是真的。

  江斬繼續說下去:「我聽說,你手裡有獸首瑪瑙?」

  葉流西明白了:「你想拿肥唐換獸首瑪瑙?」

  江斬說:「不願意換我也理解,畢竟是那麼貴重的東西……」

  葉流西打斷他:「那你可就不瞭解我了,那玩意兒,我可從來沒放在眼裡。」

  她說的是真話:在關外,獸首瑪瑙是她找回過去的重要線索,不會賣;在關內,獸首瑪瑙是叛黨覬覦的不祥之物,不能賣。

  脫不了手,就只是個物件而已,開始塞包裡,後來扔昌東車上,她都懶得拿出來看。

  她這麼漫不經心,江斬反而生了疑:「你手裡的獸首瑪瑙,不會是假的吧?」

  葉流西冷笑:「你這麼說就沒勁了,我懷疑你手裡的肥唐是假的了嗎?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我看你也做不成什麼大事。」

  江斬一時語塞,頓了頓問她:「怎麼換?」

  葉流西說:「這個應該是你安排好了通知我吧?不過先說好,全換全,整換整,肥唐得是完好的,不缺胳膊少腿,不被人下什麼有潛伏期的毒,不然的話,我可不敢保證你收到的獸首瑪瑙是斷成幾截的。」

  江斬沉默了一下:「你對獸首瑪瑙就這麼不珍視?」

  「既然決定換給你了,就是你的東西,我吃飽了撐的珍視你的東西?」

  江斬居然笑了:「好,你把那個女人留在身邊吧,想好了怎麼換,我會通知你。不過下一次,我可不希望有條老狗在邊上旁聽。」

  趙觀壽臉色鐵青,不發一言,葉流西看了他一眼:「趙老先生,那阿禾,我就先留下了。」

  說著示意丁柳:「柳,帶阿禾回房裡去,你別的事兒不用幹,好好陪她就行。」

  她怕阿禾想不開。

  丁柳猜到了,她走到阿禾身邊,攙她起來,低聲說:「跟我走吧。」

  語氣溫柔得像個小姐姐。

  趙觀壽一直目送著丁柳她們回房、關上門,這才臉色凝重地開口:「葉流西,你不會真的把獸首瑪瑙交出去吧?你知道獸首瑪瑙的來歷,江斬決不能得到這個東西。」

  葉流西瞥了他一眼:「我的東西該怎麼用,好像是我做主吧?」

  趙觀壽一時氣結。

  靜默之中,昌東輕輕笑起來。

  「趙老先生,你安排流西回來,派人在荒村蹲守,大張旗鼓迎接,又找人給流西測無字天簽——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目的到底是什麼?一再隱瞞的話,就顯得別有用心了。」

  趙觀壽雙唇緊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話。

  「南斗破玉門,明明葉流西才是獸首瑪瑙的主人,不知道為什麼冒出個江斬,勢力還迅速壯大。」

  「兩害相權則其輕,江斬跟羽林衛早已勢成水火——我們希望流西小姐殺江斬,接手蠍眼,這樣兩全其美,一來蠍眼不再作亂,二來以後我們還可以把蠍眼整編入羽林衛,消一場禍患於無形,不知道流西小姐意下如何啊?」

  葉流西看了他半天,越想越覺得滑稽好笑:接手蠍眼,四個字,說得真輕鬆。

  她一時忘記了自己也是嘴上打打萬里河山:「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格局很小,沒事就喜歡談個情說個愛,做做小生意擺擺攤什麼的,我不喜歡打打殺殺。」

  趙觀壽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葉流西。

  「流西小姐好好想想吧,可不是我們拉你蹚這趟渾水,你早就在水中央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蠍眼要對付你,羽林衛願意支持你,你我就是朋友,互惠互利,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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