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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他打開門,把鎮山河先攛弄下去。

  鎮山河有點茫然,站了會之後,搖搖晃晃往棚子那走。

  破了的車窗口,擠肥唐和丁柳兩個頭,兩人盯著鎮山河看,還互相交流

  「這什麼情況,鎮山河這趟走的s型哎……」

  「我覺得更像t臺步,怪不得模特走路好看,你看它兩條小腿,都邁在一條線上……」

  昌東聽不下去了:「那是被你們敲鍋震的,還暈著呢。」

  鎮山河走到棚子門口,往門邊一窩,脖子靠在門上,剛剛好。

  還挺會給自己找享受的。

  肥唐下結論:「我看這能住。」

  十幾間木棚子看過去,一一試了掛鎖,都挺牢靠,但有一間合頁的螺絲松了,猛拽幾下之後,直接脫落,門一推就開了。

  昌東打著手電筒往裡照了照,這木棚造得挺有意思,居然還是個小複式,二層的空間比較大,有樓梯通上去,樓上擺六張床墊子,一樓比較低,大概是起居吃飯用,有矮腿桌子,靠牆用寬木板搭了個檯子,像榻榻米。

  昌東拿手抹了下桌面,有灰,但木板什麼的都沒朽,就算荒廢,時間也不會很長——這兒像個集體宿舍,按一間住六個人算,少說也曾經住過百十號人。

  屋裡沒落下什麼實用的東西,住在裡頭的人顯然是收拾了之後搬走的,昌東覺得沒什麼問題:「就這兒吧。」

  從地圖上看,下一站叫「迎賓門」,圖示是拱門形狀,目測迎賓門到黑石城之間,至少一天的路程——這黑石城排場還挺大,隔著那麼大老遠地迎賓。

  入夜風大,肥唐和高深撿了些石塊回來,在屋裡砌了個簡單的火台,葉流西負責劈柴——她的刀著實好用,輕鬆就把半張桌子劈成了碎木料。

  昌東在火台裡生起火堆,拿湯料包煮了鍋湯,片了點風乾牛肉進去,面餅太硬,揪碎了扔進湯裡,味道居然還不壞,肥唐表示和羊肉泡饃一個味兒,純屬胡說八道。

  吃完飯,風越來越大,遠處的湖水翻浪,聲響鋪天蓋地,人、車,乃至工棚,在這樣的環境下都顯得分外渺小飄搖,再加上前頭剛經過那個詭異的村子,心裡多少有點惴惴,幾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表露出了早睡早超生的念頭,當下洗漱的洗漱,理床的理床。

  昌東住了樓下,一來就當守夜,二來他想找葉流西聊聊,樓上人多,不大方便。

  肥唐一聽說要守夜,又把鎮山河祭出來了:「東哥,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守夜讓它來唄,上次遇著萋娘草,它表現多勇猛啊。」

  說完,拿繩子把鎮山河往門外一拴,門一關,自我感覺很完美。

  外頭風呼呼的,門上哧啦哧啦響,估計是鎮山河拿雞爪子在撓門。

  昌東瞪了肥唐一眼:「我要是鎮山河,你們這麼著對我,我老早投奔黑暗勢力了——能不能對小動物好一點?」

  他開門把鎮山河放進來,拿勺子喂了它喝水,又撮了點小米喂它,肥唐覺得雞不能算是小動物,心裡正悻悻的,樓上忽然傳來丁柳的聲音:「哎,東哥,這裡有圖哎。」

  說著,人已經從樓梯上下來了,手裡捏了幾張紙:「剛我鋪墊子,一抬就看到下面壓了幾張,東哥,這是蓋房子的圖紙吧。」

  昌東接過來,湊近火堆去看,第一眼,他還以為是皮影戲的起稿。

  沒有建築圖是這麼畫的,這反而像皮影圖,皮影圖起稿畫人的時候,會把頭、軀幹、四肢分開畫,刻好了之後再拿線綴拼——這圖紙也同樣,屋子和屋子都分開畫,一樓和二樓分開畫,連樓梯都是單獨畫的……

  樓梯?

  昌東忽然想起剛剛在那個村子裡看到的那截樓梯。

  他很快掀開另幾張看,倒數第二張,看到全圖,赫然是一片井然有序高低錯落的建築群,底下有幾個字,依稀辨出有「修繕」、「工程」的字樣。

  最後一張,卻像是採購清單,什麼活豬x口,活羊x只,活牛xx頭。

  丁柳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啊?」

  昌東沉吟了一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確實是工棚,而且不是廢棄的,有大隊工人,會定期來……」

  從桌面上的積灰和木頭的保存情況看,這「定期」,可能幾年不等。

  「定期來,修繕……維護那個村子。我們日落前看到的,像是那個村子的二維圖,但實際上,天黑之後,那些屋子、樓梯、院子什麼的,會各自搭配,有的屋頂升高,有的樓梯相接,成為一個完整的建築群。」

  丁柳說:「那然後呢?我西姐說,看到有人在樓梯上走過,那個人,是真的假的?」

  昌東說:「想知道啊,要麼你回去看看?」

  丁柳吃了他一嗆,忽然來氣,抬起頭朝樓上嚷嚷:「西姐,你看我東哥,怎麼這麼壞呢?哎呀我頭……我頭都氣著了。」

  §第七卷 黑石城 第九章

  葉流西大致猜到,昌東住樓下是想讓她過去找他。

  但她不想去,煩江斬,也煩什麼青芝小姐——她跟昌東的關係剛有突破好嗎,像打地鼠遊戲,小地鼠剛露頭,就要來個錘子砸下去,對得起她付出的努力嗎?

  她已經忘記自己曾經覺得昌東不難追了,不,很艱苦才追到的,傾盡全力,殫精竭慮,含辛茹苦才捏住的小田螺。

  所以她裝著沒察覺、沒領會,避開他目光,早早就躺下了。

  樓下的火還沒熄,火光從裂了的木縫裡透上來,像木頭裡長出的一線線紅,她試圖拿手捏攏,徒勞無功,湖浪聲無所不在,一直往屋裡滲。

  邊上,丁柳翻了個身,低聲跟她說話。

  「西姐,你是不是跟我們不一樣啊?」

  葉流西不動聲色:「為什麼?」

  「我回想起,在白龍堆的時候,開車進關之前,東哥說只能你開車,我們都是貨……當時覺得怪怪的,但沒多想。現在進來這麼多天了,聽了那麼多進關出關的說法,見了這麼多事,忽然想明白了。你跟我們,應該不大一樣。」

  果然,朝夕相處,最難瞞的是夥伴。

  葉流西嗯了一聲:「說下去,你覺得是怎麼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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