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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第七卷 黑石城 第八章

  幾個人朝村裡走了幾步。

  是沒人,但門都開著,燈都亮著,地上掃得乾乾淨淨,桌上抹得油光水滑,好多都已經上菜了,出奇豐盛:燉肘子、老雞湯、獅子頭、蔥爆羊肉。

  熱氣嫋嫋,香是香得要命,肥唐忍不住咽口水:進關以來,簡直跟茹素的和尚沒兩樣,肉都是論絲見的,眼前這架勢,簡直感動中國啊。

  昌東很快發現這村子還有奇怪的地方。

  有些屋子半截已經沉在地下,有些地面只露個屋頂,又有一截木樓梯,突兀地升往半空,雞圈裡沒雞,豬圈裡沒豬,狗食盆尚在,卻四下找不著狗。

  有點像海上的幽靈船,一切都在運行,唯獨不見活的東西。

  昌東止步,過了會往後退:「走吧,別動這兒的東西,碰都別碰。」

  重新上車,調轉車頭,肥唐有點唏噓:「那個菜,可真香啊。」

  昌東回了句:「想吃就去吃,我們在這等你。」

  肥唐脖子一縮,不說話了:打量他傻呢,他才不吃呢。

  高深說:「我小時候,我爺給我講過不少這樣的故事,行人趕路,遇到沒人但有酒有菜有財的屋子,千萬別貪裡頭任何東西,但凡吃一口拿一點,你都脫不了身了。」

  丁柳鼻子裡嗤一聲:「這我也知道,但這村子,一看就怪裡怪氣的,如果說是個陷阱,誰會上當啊,想騙人,也得把戲法做周全了啊。」

  昌東說:「這可未必。」

  「什麼意思?」

  昌東抬手指了指湖盡頭處沉得只剩邊沿一線紅的夕陽:「天還沒全黑呢,上妝上戲都得有個準備時間,你怎麼知道天黑了之後,那村子是個什麼模樣?」

  也許只是到達的時間問題,到得再早一點,是荒草孤村,到得再遲一點,是燈火輝煌。

  而他們到的時候,正是畫皮未滿半面妝。

  丁柳讓他說得心頭發寒,拿起望遠鏡,時不時回望,肥唐也有點忐忑,跪趴在後座上,胳膊伸得老長,往後車廂裡探,終於把鎮山河給拎了出來。

  他把鎮山河遞給高深:「你有經驗,你看看,怎麼讓它快點醒,能不能掐個人中……還是雞中什麼的……」

  上次它被嚇暈了,這次它被熏暈了,一個驅邪的大公雞,這麼身嬌體弱合適嗎?

  高深真是哭笑不得,他哪來的「經驗」,也就是有個神神叨叨的爺爺罷了。

  但難得被同行的夥伴要求著做點事,他挺珍惜這機會,默默接過來,拽捏了一會之後見鎮山河沒反應,於是欠起身子,到後車廂裡找工具。

  過了一會,丁柳忽然大叫:「我靠,那個屋頂高了,屋頂在往上動了哎東哥。」

  昌東說:「我得開車,你描述一下。」

  丁柳描述不來,索性把望遠鏡塞給葉流西,葉流西抓住防撞杆,身子從車窗裡探出去,昌東儘量避開地上的坑窪顛簸,防她撞到。

  葉流西說:「剛剛我們看,還都是一片平房,現在高高低低的,最高的有三層,都是土裡竄長起來的,那個樓梯……那個樓梯是連通兩幢房子的,從一幢的二樓通到另一幢的三樓,樓梯上……」

  她愣了一下,坐回座位之後,才把話說全:「樓梯上,剛走過一個人。」

  肥唐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哪來的人啊,剛剛那村子裡,可是半點聲息都沒有啊……

  正想說什麼,車裡忽然「咣」一聲。

  聲響之大,連昌東都嚇了一跳,下意識踩了刹車。

  所有人都回頭看高深。

  高深舉著不銹鋼的湯勺,有點不知所措,一張臉漲得通紅,連耳根都紅透了。

  膝蓋上橫了塊墊板,上面倒扣一口粥鍋。

  他剛剛,是在拿湯勺猛敲鍋底。

  肥唐說:「你幹嘛?」

  他好奇地抓住鍋耳,掀開一道口子。

  底下扣著的,是鎮山河。

  丁柳一個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

  昌東設身處地去想,要是自己被扣在鍋裡,外頭還有鋼勺拼命敲打,那響聲,那衝擊波,真是……

  肥唐真心嘆服:「老高,你可以的,這麼喪心病狂的法子你都想得出來,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敲!」

  說完,一把搶過高深手裡的鍋勺,向著鍋底一通亂敲。

  那聲音,真如破錘敲破鼓,昌東覺得,鎮山河遇到他們這群人,也是雞生中註定有此一劫。

  丁柳捂著耳朵叫:「我頭,哎,我頭!」

  這頭得罪不起,肥唐趕緊住手。

  幾人都不吭聲,冥冥中覺得應該會發生點什麼。

  果然,過了會,鍋裡響起一聲翅膀的撲棱聲。

  後座一片鼓噪歡騰。

  昌東繼續開車,只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葉流西。

  她還是一副悶悶的樣子。

  她所謂的「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的話,究竟是什麼呢。

  又開了會,天完全黑下來,昌東已經不期待什麼紅花樹夜店了,今晚只要不露營,有瓦遮頭就可以。

  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排木棚子。

  像工棚,一排至少十幾間,黑漆漆的,車燈照過去,門上還掛了鎖。

  昌東緩緩停車。

  肥唐有經驗了:「等等,別下,讓鎮山河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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