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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老簽醒悟:她說了「不喜歡說話」,那就表示,他要多多地講,事無巨細,講得越多,才越合她心意。

  他急急開口:「因為眼塚只在這一帶出沒,這一帶的雅丹跟別處都不一樣,是白撲撲的顏色,鹽分多,眼塚喜歡舔這個味道……」

  葉流西心裡一動。

  這也就是說,關內的地形地貌,跟關外是相似的。

  難怪這麼快遭遇孔央,那張照片,昌東只看一眼,就認出是在白龍堆,這判斷是沒錯的——唯一的失誤在於,照片上的白龍堆,並非存在于現實世界,還需要過一道門。

  她說:「那先講眼塚。」

  老簽腦袋裡嗡了一聲:扣1分了。

  他定了定神,搜腸刮肚:「眼塚,是傳說裡的妖,這妖大部分時候,都是沉睡的,睡的時間不定,有時幾十年,有時上百年,所以雖然這地方鬧過眼塚,但還會有人住,因為你鬧不准它什麼時候醒,萬一運氣好,一輩子都不會遇上。」

  「長得跟人一樣,但它的一隻眼睛,是可以吃人的,以眼為塚,相當於是個亂葬場。」

  「一開始,它裝作是村子裡的外來人住下,但漸漸的,村裡人就越來越少,找不到血、找不到骨頭,就是一天天少人。」

  葉流西沒吭聲,她想起夢裡那只吞掉人的眼睛,還有鬆開的鞋帶。

  「可是也不能無休止地吃,吃的越多,眼睛越重,重到它走不動路的時候,它就回到雅丹,在土臺上挖個洞,舊眼珠子掉進去,埋起來,它會長出新眼珠子,再去禍害人。」

  「那個舊眼珠子,跟雅丹土台融合在一起,就是一個戾氣橫生的活墳,也想飲血、吃人,又走不動路,久而久之,這樣的墳多了,那片雅丹就成了人人都怕的地方,被稱作屍堆雅丹了。」

  「眼塚沉睡的時候,據說就是在屍堆雅丹的保護之下,那些活墳,就是它為自己布下的守衛,人不敢靠近,萬一靠近,被活墳吸附,就可能變成人架子。人架子晝伏夜出,嗜血吃人,屍堆雅丹附近,就更成了禁區了。」

  明白了,難怪阿禾說,鬧過眼塚的地方,就會有人架子,這兩者,根本就是相輔相生的。

  葉流西問:「人架子能活多久?」

  老簽喉頭發緊:扣2分了。

  「新長成的人架子都是青壯,五六年之後就老邁了,會被後來的分而食之,這種反正不是人,也沒人性的。」

  他生怕葉流西再問,絞盡腦汁:「其實……人架子也不是十個裡出一個,這就像孵蛋,總有孵不成的……生小人架子這種事,也是混傳的,生下來怎麼養啊,還不是又被撕了吃了……」

  葉流西忽然想到了什麼:「不對啊。」

  老簽心裡一突,說話都結巴了:「怎麼就不……不對了?」

  葉流西說:「人不敢靠近,活墳不能動,人架子不能繁衍,又不會抓人回去喂活墳——按照這個邏輯,至多十年,人架子也就絕了。」

  很簡單的道理,沒有來源就是切斷了頭,自己不出產就是沒了後路,現有的人架子五六年功夫也就死光了,周圍又是滅門絕戶的荒村,這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又一個誤入屍堆雅丹的倒楣蛋?

  除非……是有人投喂。

  接下來的兩天,繼續休整,葉流西照舊玩「遊戲」,老簽、阿禾、薯條都各自被扣分,每天戰戰兢兢,頭上頂著越積越多的負數,不知道會迎來怎樣可怕的結果。

  幾輪下來,發現能提供最多乾貨的,還是老簽,但也僅此而已了,他也就是個算命的。

  每次被問住了,老簽就會說:「你去市集啊。」

  市集就是有更多人聚居的地方。

  據說那裡有電,利用風力或者太陽能,小規模發電,不連續供應;可以看小電影,在電腦或者電視dvd上放,雖然來回就那麼些,近兩年也沒上新,但還是受很多人追捧;有車,汽車很少人開得起,因為油太貴……

  開得起車的有三種人。

  握有武力的,前身可以追溯到羽林衛。

  能降妖的,前身自然是方士。

  以及……叛亂的。

  怪不得世道不好。

  但老簽有一點說對了,是得去市集,平頭百姓間流傳的,只是道聼塗説,真正的秘密,要到重要的人那裡去找,比如,怎麼樣才能出關。

  雖然這兩天,她一次都沒有去看過昌東,但這不耽誤她知道昌東的情況,因為肥唐一次比一次火燒火燎。

  「西姐,我東哥到底怎麼回事啊?就算他想當藝術家,也不能不吃飯吧?」

  「窩在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就知道刻皮子,你又不讓我們說話,憋死我了,不行,我得勸勸他。」

  葉流西說:「你敢!」

  頓了頓補充:「你送飯不管用的話,就讓高深或者丁柳去送,但誰都別說廢話。」

  高深和丁柳送的結果,跟肥唐也沒差。

  肥唐鬱悶極了,第二天的晚上又來吹風:「西姐,你去勸勸我東哥吧。」

  葉流西說:「再等一天。」

  肥唐想不明白:「為什麼啊?」

  「餓到他沒力氣,到時候我過去,直接打得他老實洗臉吃飯睡覺。」

  肥唐居然覺得挺有道理的,那顆沉寂之久的、喜歡看昌東挨打的心,再次蠢蠢欲動。

  第三天早上,葉流西吩咐肥唐把昌東的洗漱用品拿出去,外加倒好一盆熱水。

  她進了偏屋。

  他還在刻,頭也不抬,皮子上有幹了的血跡,指頭上有破口,也許是割破了手,自己都沒察覺。

  葉流西走過去,屈膝半蹲,覷了個空子,一把把鑿刀從他手中抽掉。

  昌東怔了一下,轉頭看她,人消瘦了些,三天不修邊幅,下巴上冒青色的胡茬,好在眼神並不渙散,叫她:「流西。」

  葉流西說:「還記得我呢。」

  昌東說:「怎麼會不記得,三天,就你沒來過。」

  葉流西不知道該說什麼,頓了頓問他:「是不是接受不了孔央死了?」

  昌東說:「兩年前就接受了。要說有什麼奢望,最多是能夢見幾次,或者希望這世上真的有鬼,讓我有機會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那是接受不了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昌東笑笑:「流西,孔央死了。不管她的屍體因為什麼原因,變成了什麼,那都不是她……確實會難受,但我不至於連這個都想不通。」

  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抬頭問她:「為什麼不讓人跟我說話?」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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