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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葉流西翻下屋頂,進到地窖。

  肥唐他們正互相幫忙,或是擦酒精,或是包紮——剛剛打鬥正酣時沒覺得,緩過來之後才發現擦、剮、蹭、腫,沒人不掛彩,面對面看都覺得可笑,但因為同舟共濟的經歷,又倍感親切。

  見葉流西進來,丁柳很親熱地叫她:「西姐。」

  「老待在這也不是辦法,我們是不是得想辦法出去啊?這裡奇奇怪怪的,我會幫你們跟我乾爹說話的……東哥什麼時候能把車子修好?沒車子我們哪都去不了……」

  葉流西說:「先待著,出發的話,過幾天再說。」

  丁柳愣了一下:「為什麼啊?」

  葉流西沒吭聲,她走到物資堆放的地方,那裡有昌東的皮影戲箱——或許是老簽他們看著好奇,又或許是薯條覺得好玩,箱蓋敞開,被翻得亂七八糟,很多鑿刀散落地上。

  她一樣樣撿起來,放回箱子裡。

  然後回答丁柳:「因為我累了。」

  §第五卷 荒村 第八章

  這一晚,昌東沒有下地窖睡,葉流西讓肥唐把皮影戲箱送上去,順便把老簽三個人的鋪蓋卷也扔上去。

  有時候,男人的心比女人軟,肥唐居然為難了一下,吭吭哧哧:「西姐,萬一人架子再來,這老弱婦孺的……」

  葉流西看出來了,肥唐的壞心眼僅限於坑蒙拐騙,只要不流血不傷人,半個香港他都敢貪,但一旦動真格的,他就懵了。

  丁柳圓瞪了眼,說:「老弱婦孺怎麼了,做了不要臉的事,活該得點報應。再說了,東哥不也在上面嗎?東哥能睡,他們不能?嬌貴給誰看呢?」

  倒也是,再說下去顯得自己立場不正確,肥唐抱提著東西走了。

  葉流西斜乜了丁柳一眼:「小柳兒說話挺中聽的啊。」

  丁柳得了葉流西誇獎,心花怒放,她打小混場子、打群架,就喜歡行事狠辣不黏糯的人物,覺得給這樣的人當狗腿子也光榮。

  既然被誇「說話中聽」,她就繼續說。

  「單留那三個人在外頭,我還怕呢,萬一又搞出什麼事來——有東哥看著也挺好的,他們不敢亂來,我們也睡個好覺。」

  她舒舒服服躺下去:「西姐,你既然累了,也早點休息。」

  葉流西睡不著。

  肥唐回來的時候跟她說,昌東沒跟他講話,拿出皮子就上手刻了——這程式不對,昌東之前跟她說過,皮子刻之前,最好燜一下,把皮子和熱毛巾一起送進塑膠袋裡紮口,皮子被熱氣燜軟了,才方便下刀。

  怎麼能拿出來就上手呢,尖刀對硬皮,一刀刀都是互相折磨,人也辛苦。

  後半夜,地窖裡的呼吸聲沉緩勻長,葉流西翻身向外,看到身側空鋪位上,那個被她拽歪的蓋毯。

  她把蓋毯拖過來,拿手指一下下戳,把歪出的地方一點點戳回去,又戳成形似方正的豆腐塊。

  第二天,算是原地休整,是人就得吃飯,肥唐被派去管後勤,阿禾她們都歸他指使。

  葉流西說:「我管你是打是罵,總之到點飯就得端上來。」

  又吩咐所有人不許打擾昌東:「就當他不存在好了,飯照送,吃不吃隨他,他講話就跟他說,他不講你們就別唧歪。」

  丁柳問她:「為什麼啊?」

  葉流西嫣然一笑:「我就不說,急死你。」

  這話也就只能暫時敷衍,誰也不是傻子,昌東給孔央起了墳,人又大反常態,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吃飯時,肥唐跟丁柳湊在一起嘀咕,兩人昨晚合作得好,丁柳打翻一個,肥唐就過去砸趴一個,戰鬥情誼迅速拉近雙方關係。

  丁柳:「聽說別的人架子都燒了,只這個單獨燒的,燒了之後還有墳,為什麼?就因為她是個女的?」

  肥唐說:「我也不知道,昨天肯定還出了別的事,不然我東哥不會那樣。」

  ……

  高深坐在邊上,悶頭喝著米粥,偶爾看一眼肥唐,他不嫉妒,就是羡慕:明明起初,他跟小柳兒最熟,可現在,她對誰都一團親熱,只他像個外人。

  葉流西沒去看昌東,她知道他就在半塌的一間偏房裡,沉默地刻皮影,但她不去看,看了也做不了什麼,她覺得自己天生不會說安慰的話。

  她提著刀,帶了瓶礦泉水,把老簽叫出院子,一路走,走到沙棗樹下,然後坐倒。

  樹下有塊半突的石頭,葉流西擰開礦泉水,往石面上倒了點,開始磨刀。

  老簽面色慘白,雙腿如抖篩,看婆娑大樹,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血濺當場。

  葉流西磨到中途,說:「坐吧,我昨天跟人架子打架,渾身酸疼,今天很累……看得出來我累嗎?」

  老簽不知道該怎麼答。

  「我一累,就不喜歡說話,但又特別喜歡聽別人講話,這樣,咱們來玩個遊戲,你說,我聽。我只問一句,你就要把相關的都說出來,不要讓我再提問,我問一次,你就減一分。」

  老簽瞥了眼刀刃,後頸掠過一線涼意:減分減得多了會怎樣?腦袋跟身子分家嗎?

  「別慌,問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但同一件事,不同人說出來,味道不一樣……這人架子,是單這裡有呢,還是哪都有?」

  老簽馬上答:「單這裡有!」

  葉流西抬了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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