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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院子裡多的是柴火廢料,肥唐把東西拾掇了攏堆,高深拿打火機點火,火頭旺了之後,丁柳二話不說,摟起燃著火的廢料就往入口裡丟。

  不一會兒,底下就傳來嗆咳聲。

  高深有點遲疑,問葉流西:「這個……不會出人命吧?」

  葉流西冷笑:「難道剛剛,他們不是想要我們的命?」

  高深說:「但是,萬一真死了人……總歸是犯法的。」

  他剛剛進來,一時還擺脫不了外頭的社會規則:哪怕囂張跋扈如柳七,還一直嚴令手下,別真惹出頂翻了茶壺蓋的大事。

  葉流西撈過個破板凳,在火堆邊坐下:「放心吧,起貪念的人,一般都怕死。」

  肥唐摟投了兩把火之後,實在忍不住,偷偷來問葉流西:「西姐,我東哥……到底是怎麼了啊?」

  葉流西的目光掠過不遠處的昌東,他一直坐在孔央的屍首旁,一動不動,背影裡透著蒼涼暮氣。

  她說:「別管他,你們都別管,也別去吵他。」

  再等了會,估計撲火的速度比不上投,底下的空氣也更易消耗,灶口裡終於傳來老簽嗆咳的聲音:「別……別,我們出來了。」

  過了會,灶口的擋板從裡打開,高深手一伸,拖雞仔一樣,把最前頭的老簽硬拽出來。

  火光下,老簽、阿禾、薯條,跟前一晚一無二致,瑟縮地挨站著,薯條的嘴角邊還有巧克力醬,估計是拆了巧克力吃。

  葉流西想笑,她坐在板凳上,胳膊拄著刀柄,權當是扶手:「說說看,怎麼想的,啊?當時都怎麼想的?」

  老簽沒吭聲,薯條有點害怕,一直往阿禾身後縮,阿禾又窘又愧,死死咬住嘴唇。

  葉流西說:「不說啊?」

  她忽然欠身,一把抓住阿禾盤著的髮髻,把她的臉摁向火堆裡。

  阿禾尖聲驚叫,肥唐嚇了一跳,居然下意識拽抱住阿禾,大叫:「西姐,不能這樣吧?」

  踢兩腳踹兩腳他都能接受,但這燒人的臉,太殘忍了啊!

  混亂中,老簽大叫:「不關她們的事,我的主意!」

  葉流西變抓為推,把阿禾往邊上一搡,又坐回凳子上:「那說說,怎麼想的啊?」

  阿禾癱在地上,滿臉的淚,不敢哭出聲,老簽嘴唇囁嚅著:「世……世道不好,丫頭的叔伯,走好多天了,估計是出了事,我們東……東西不多,都不知道怎麼捱下去……」

  「你們的東西,都是市集上緊……緊俏的,車身上那些玩意兒,更……更搶手,我就想著……」

  葉流西打斷他:「胃口不小,但就憑你們,就算吞了這些東西,守得住嗎?沒那個能耐,抱著個寶,是福是禍都難說吧。」

  不知道老簽是什麼想法,肥唐在邊上,忽然面紅耳赤,想起自己惦記過獸首瑪瑙,一陣心虛。

  「不是說人架子半夜才出窩嗎?」

  老簽瑟縮了一下:「是沒錯,人架子不喜歡白天,但是有大沙暴的時候,沙子把天都遮了,它們也可能會跟著沙暴走,我也是賭一把……」

  那時候,他找了個藉口把阿禾和薯條支進地窖,自己一直守著窖口,聽到有變故,馬上堵上了擋板,哪知道事與願違。

  前後都理順了,但截至目前,只見到這三個「關內人」,無數的話還要從他們嘴裡掏,一時也不方便把他們怎麼樣。

  葉流西笑:「既然是賭一把,就該知道輸了是什麼結果……」

  她指地窖口:「地方和東西,現在都是我的。」

  阿禾頭皮發炸,鼓起勇氣問了句:「你是要趕我們走嗎?」

  葉流西奇道:「我像這麼好脾氣的人嗎?我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你們……」

  她指向一院子的狼藉:「首先,這清理善後,不用我做吧?」

  老簽心裡一寬,覺得既然需要他們做事,那這命,暫時是保住了。

  他吸吸鼻子,環視了一下周圍,儘量表現得賣力:「人架子的屍體,得燒了,留著有味兒,會招來更多。」

  葉流西問他:「不能埋了嗎?」

  「不能,人架子就是從雅丹土包裡鑽出來的,埋回去了,後患無窮。」

  ……

  不知不覺,沙暴過境,天色漸漸透出淺黃。

  薯條在清理院子,阿禾和老簽合力,把人架子一個個拖出院外,拖到孔央的時候,昌東說了句:「別動。」

  老簽為難:「這個……不能留的……」

  昌東說:「我沒聾,聽見了。」

  他站起來,俯身抱起孔央的屍體,出了院子。

  葉流西沒跟,她爬上屋頂,盤腿坐下,這裡視野一覽無餘,漫天沙霧間,一小片綠洲,像四面荒蕪的島。

  她能清楚看到昌東忙進忙出,在做些什麼。

  他選了坡下的背風面,拿工兵鏟挖出一個墓穴來。

  劈砍下很多樹枝、灌木,在穴底鋪出墊架,把孔央放上去之後,又拿草枝覆蓋住。

  往屍身上淋了汽油。

  火頭驀地竄起,帶濃煙,昌東的身影在火光下模糊而又變形,又像是一點點融得更加高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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