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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肥唐熱情地建議大家一起走,反正路線差不多,搭夥的話能互相照應,安全係數還高。

  一呼寡應。

  葉流西連眼皮都沒抬,她晚上要睡覺,不想聽人聒噪。

  昌東的表情看起來也沒興趣。

  至於那個俱樂部領隊,原本興致挺高,仔細認了認昌東和他的車之後,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聲不響地帶著車隊走人了。

  他們一走,整個場子就靜了,大風吹過,鐵架牌被撼得吱呀吱呀,和昨晚鬧騰騰的礦場判若兩個天地。

  這就是無人區啊。

  肥唐縮了縮脖子,忍不住偷瞄了眼葉流西:真到了實地,才覺得什麼古城遺跡是那麼的虛無縹緲,還是目標專一點吧,她會把獸首瑪瑙藏在哪呢?

  接下來的行程枯燥,加上昌東不想再跟前頭那隊人有遭遇的機會,刻意放慢了車速。

  慢把鼓噪加倍拉長,無聊裡簡直能飛出小鳥。

  肥唐直到彭加木遇難處的墓碑前才稍稍振奮:那裡圍著密密匝匝的礦泉水瓶,還都是沒開封的,也有易開罐的啤酒,風乾的蘋果和橘子,都是過往的探險客拜祭時留下的。

  彭加木失蹤前,給同行的科考隊員留了張字條,上寫「我向東去找水」,就此一去不返;餘純順遇難,據說死因是脫水,他死前曾試圖用藏刀掘水,挖了兩個深坑,都失敗了。

  所以後來者送水成了習慣。

  昌東過去供了兩瓶水,鞠了個躬。

  這裡算是分界點,再折向開了一個多小時,地貌漸變,沙漠被拋在了身後,進入大湖盆區,眼前出現了羅布泊特有的鹽殼地。

  羅布泊古時叫鹽澤,是個面積不輸青海湖的大湖,歷史上三度豐水,又三度徹底乾涸,最近一次乾涸,其實距今時間不算長,是在1972年左右。

  約莫同一時間,美國人發佈了一張羅布泊的衛星照片,照片上,乾涸之後的羅布泊,形狀酷似一隻人耳,連耳輪、耳廓、耳垂都清晰可見,從此,這裡被稱為地球之耳,又叫死亡之海。

  乾涸之後,湖底鹽鹼沉積,結成堅硬的鹽殼,幾度熱脹冷縮,鹽殼斷裂支出向天裂張,硬度非常,有時候掄錘都砸不碎,鋒利的工兵鏟劈下去,也只能把最薄的鹽殼劈成兩半。

  有人形容說,鹽殼地像是泥漿掀起的浪被瞬間曬乾定格,一地兇險猙獰,車子經過,如同被滿地的獠牙啃咬,再好的輪胎也得脫層皮。

  昌東停下車,手台通知:「鹽殼會刺破輪胎,也就是啃車皮,大家下車給輪胎加壓,還有,葉流西,你自己決定,要不要把車扔在這,扔在這了還有開出去的可能,進了鹽殼地再廢,就當是你送給羅布泊的禮了。」

  葉流西說:「那扔這吧。」

  過流沙帶,還有昨晚拖車的經歷,已經讓她很清楚地認識到車與車之間的差異,有時候不能拿技術說事:再好的賽車手,開拖拉機上賽道,也拿不到排名。

  昌東回頭看了眼車內,他的車大,加一個人很輕鬆:「你理一下自己要帶的東西,肥唐的車,或者我的車,你想上哪個都行……」

  肥唐忽然大叫:「西姐,我的車吧,我熱烈歡迎你!」

  葉流西說:「……好啊。」

  昌東沒吭聲,過了會撂下手台。

  下車給輪胎加壓的時候,肥唐請他幫忙:「東哥,能不能幫我也加一下啊,我要給西姐搬東西。」

  他熱情非常,一趟趟幫葉流西轉移行李,有一趟左手摟爐子右手拎鍋盆,一路叮叮噹當。

  這熱鬧跟他沒關係,昌東加好了胎直接上車。

  肥唐搬到最後一趟,很周到地叮囑葉流西:「西姐,你四處都看看啊,別落了東西,到時候可沒人回來幫你拿。」

  葉流西半扶著車座,將包挎上肩膀:「知道了。」

  肥唐興沖沖往自己的車邊走,剛走幾步,腳下一絆,哎呦一聲栽在地上,他趕緊爬起來撿,嘴裡嚷嚷著:「沒事沒事,絆了一下,不打緊。」

  掉的都是些鹽罐湯勺小物件,他半扒半跪著去撿,低下頭,借著身體遮掩,目光從腋下往回溜

  葉流西正半跪著,一手拉起車座椅的護罩,另一隻手伸進去摸索著什麼。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翻來找去,就是沒找到東西……

  椅罩是障眼法,東西塞到裡頭去了!

  §第二卷 玉門 第五章

  鹽殼地,簡直要開得人靈魂出竅,肥唐甚至都沒法分心去偷瞄葉流西的包。

  這時候才體會到修路工人的偉大,天大地大,修路工最大,這他媽能叫路嗎?

  一步一顛簸,像車底下有無數高舉的手,鼓噪著把車推得東倒西歪,到後來,身體都麻木了,車沒顛的時候,身子都要痙攣似的往左往右抖,跟遭了電擊似的。

  更恐怖的是,不止前後左右,360度的方向都長得一模一樣,徹底沒了方向感,車輪只要稍微偏移那麼一點點,駛十裡下去,絕對失散,之前聽說過,兩輛在這兒並駕的車,就因為起了沙塵暴看不清,一刻鐘的功夫,就誰也找不著誰了——那時還以為是吹牛,心說再原路倒回去不就行了嗎,現在才知道,根本沒有原路。

  無招勝有招,這裡沒有曲裡拐彎的岔道,卻困死了那麼多人,真他媽是世界上最大的迷宮。

  肥唐手心都出汗了,視線死死咬住遠處昌東的車不放鬆,開到後來都絕望了,時速連七公里都不到。

  葉流西也被顛得七葷八素,肚子裡翻江倒海,覺得分分鐘都能吐出來,她拍車廂,說:「停停停,你這開的還沒我走的快,讓我緩一會兒,我下去跟車走。」

  肥唐很羡慕她,他也有下車跟著走的想法,但不行,人手不夠,他一走,車就沒人開了。

  昌東有點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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