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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的車,算是有一半是為這種地形改裝的,所以走起來不算艱難,這條道其實少有人走,還有另一條路是鹽鹼灘,雖然繞遠,但不那麼難走……

  走這條是圖近,想斜插進羅布泊鎮,但沒想到肥唐的車子那麼廢,大概因為是租的,怕壞了賠錢,不敢往死裡造,但這樣一來,他的速度就大大被肥唐牽制了,所以現在到底是繼續,還是去走遠路更合適呢……

  他往車外的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不對,怎麼有個人,在鹽殼地上走?

  昌東馬上停車,車門半開,探身往後頭吼:「葉流西!別走鹽殼地!」

  四野空曠,聲音吼出去發散,葉流西也聽不大清,抬頭看到他揮手,腳下踩著的鹽殼忽然哢嚓一聲脆裂,她沒提防失了重心,腳往後一滑,邊上一塊薄的鋒利鹽殼,正從她腳踝處劃過。

  還沒察覺到痛,血已經湧出來了,葉流西倒噓著氣坐下去。

  操!進羅布泊第一道彩,居然是她掛的!她還以為就算要死人,也是肥唐第一昌東第二她負責哀悼。

  昌東看見她身子歪,就知道要壞事,下車的時候抓了一厚疊的醫用紗布,快步趕過來。

  鹽殼地很難走,有專業徒步者認為,行走難度甚至超過最危險的狼塔C線,一是上下起伏,稍不留神就會扭傷;二是鹽殼晶體雖然堅硬,但數年侵蝕,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脆裂讓人踩空;三是鹽殼相當鋒利,而且由於含各種元素,被割傷的話,傷口好得很慢,換句話說,還不如被刀割。

  昌東走「遊魚道」過來,那是凸起鹽殼間的窄窄間隙,懂行的人嫌棄說,窄得只能讓魚遊,所以又叫遊魚道。

  到了跟前,聽到她痛地噓氣,正摁著紙巾捂傷口,紙巾浸透了,指縫裡都滲出血來,至於地上,斑斑點點,極其狼藉。

  昌東迅速蹲下,拿開她的手,把紗布壓到傷口上,問她:「你能走嗎?」

  心裡也知道她應該走不了,只是順口一問,這種地,單腳跳都不能。

  葉流西摁住傷口,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撒,氣極反笑:「我還能飛,你要看嗎?」

  「那你飛一個。」

  不遠處,肥唐停車,葉流西沒能起飛。

  昌東蹲下身子,脖子略低,伸手攬住她腰,也不說話,等她自己領會,葉流西猶豫了一下,摟住他脖子,身子一輕,被他抱起來。

  他走得小心,儘量加快速度,但還是有血滴下,砸在鹽殼邊緣。

  走得遠了,最初留下那一灘血的地方,忽然沸騰似的滋滋翻沸了兩聲。

  昌東把葉流西放到車上,拽翻下她的襪子,拿棉球蘸了酒精,幫她清理傷口。

  鹽殼劃拉出的傷口不平直,邊緣模糊,又帶泥沙,不清理好的話很麻煩,當然,後面的癒合更棘手。

  昌東眉頭皺起,一聲不吭,神色專注。

  葉流西打量了一會昌東,覺得他雖然做人混帳,做事倒是認真的,讓他帶隊,該他做到的事情,每次都周到妥帖,從不拖泥帶水。

  她喜歡做事認真的男人。

  肥唐終於過來了,看到她腳踝處血跡斑斑,說話聲音直打顫:「西姐,你沒事吧?」

  其實這顫抖不是因為暈血。

  是眩暈,是興奮,是情不能自已。

  磨蹭了這麼久才過來,就是為了偷開葉流西的包,裡頭塞很多東西,本子、筆、早已淘汰的破相機,還有個絨制的小包,包身鼓起的形狀幾乎讓他屏住呼吸。

  打開一看,那金嘴帽,還有柔潤的帶纏絲瑪瑙玉,肥唐眼睛都差點濕了,濕裡折射出紙迷金醉的半個香港。

  她還真有啊。

  感謝老祖宗傳下來的《周易》,感謝龜殼卦具,感謝乾隆卦錢,更感謝自己嗅覺敏銳——畢竟機遇總是青睞那些有準備且勇敢嘗試的人。

  葉流西說:「我怎麼會沒事……去,往那插個杆,下次我再來,要把那塊鹽殼給鏟了。」

  昌東車上有插杆和旗布,是應對迷路作旗標用的,肥唐迷迷瞪瞪地真想去拿,昌東訓他:「回車去,你再傷的話,自己爬回來。」

  肥唐一溜煙回車去了。

  車上多了個傷患,不好再走鹽殼地,畢竟受傷需要靜養,而走鹽殼等同上竄下跳。

  昌東用GPS查看方位,找到曾經走過的拐點,漸漸離開鹽殼,繞遠上了鹽鹼灘,這裡鹽殼起伏要小得多,開了一段時間之後,遠處出現散落的小型雅丹,或孤獨矗立,或三兩圍攢,這種雅丹因為離得遠,又不成群,看起來反而恐怖。

  再加上暮色漸至,遠遠看去,有的像人頭從地底冒起,有的又像怪蟲搏食,別說是肥唐時不時在手台裡一驚一乍了,連葉流西都覺得心頭發毛。

  只有昌東一直沉默,習以為常。

  這一晚還是露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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