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九六


  他拔出刀子,紮漏三個車胎——不習慣趕盡殺絕,所以留了一個。

  繼續往前走,在棚屋後幾十米處停下,掩身樹後,用望遠鏡觀察紅頂的那間。

  屋子開著窗洞,偶爾有人走動,衛來的望遠鏡死死咬住那個窗洞不放。不全能看到臉,但根據身形、身高和衣服的顏色,可以確定裡頭是三個男人。

  他琢磨了一下。

  開槍不合適,一次最多幹掉一個,打草驚蛇不說,梁子更難解了。

  一次性幹翻三個不是不可能,但危險性高,他不是很想冒險——畢竟晚一點,還要去接岑今。

  最理想的,是逐一引出、放單、各個擊破、不見血、綁起來談判。

  怎麼引呢?

  機會來得太便宜,有個男人出來尿尿,繞到屋後,看了看窗洞,估計是覺得不夠隱私,又走遠了些,避到一塊大石後頭。

  衛來在心裡說:我謝謝你了。

  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他等那人放完了尿才出手,豹子般忽然竄出,帶著指虎的拳頭狠砸在那人腰肋處。那人痛得臉都變了形,還沒來得及喊,頭已經被狠狠摁進泥裡,背上被膝蓋頂住,頂得他一口氣險些上不來。

  順利得出乎意料,衛來皺眉頭。

  他媽的能不能尊重一下王牌?第一次派來的人就不專業,這都第二次了,就不能找個稍微有點斤兩的人來?

  衛來在心裡計時,約莫過了五分鐘的時候,屋裡有個男人吼了句「怎麼還沒好」。大概是同伴這泡尿的時間太久,他有些不耐煩。

  衛來在這五分鐘內俐落地完成了一切——面上抹了幾道濕泥漿,迅速上樹。天上開始落小雨,天色更暗,他借著樹冠的掩映,不動如山。望遠鏡的鏡筒是他延伸出的眼睛,只在兩個點移換。

  近處,先頭被幹翻的那個男人被綁吊在一棵樹上,嘴裡塞著撕下的衣幅。掙扎純屬徒勞,只讓他被綁吊的身子在半空中晃得更厲害而已。

  遠處,那個小小的窗洞傳遞出一切:約莫七分鐘的時候,衛來看到刀疤露了頭,又很快縮回去。屋裡的氣氛明顯有些不安,又過了五分鐘,那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出來。

  兩個人都帶了槍,很謹慎地一步步朝林子的方向走。衛來的位置高,可以把他們的動作看得大致清楚——毫無疑問他們沒受過專業訓練,連進入危險環境時互相為「眼」互相掩護都做不到,槍口都指著林子,後背空門大開。

  衛來想念可哥樹,有他配合的話,前後各一個點射,這場仗已經結束了——不過他仔細看了一下,其中沒有那個AK,這說明對方的組織成員超過四個人。要這些小嘍囉的命,遠沒有從他們嘴裡套話來得有價值。

  看來背後還有別人,這事,今天、這裡,了結不了。

  衛來屏住氣,耐心等著。

  那兩人行事有些猶疑,互相打著手勢慢慢靠近,看到吊著的那個人時,明顯緊張,慌亂地朝四面去看。

  就是這個時候了。

  衛來藏身的樹距離吊人的那棵兩三米遠,但更高。他驟然發難,一聲暴喝,直接從高處撲向那棵樹。

  槍聲響起,子彈向藏身的那棵樹上招呼,嗖嗖從亂搖的枝葉間高速穿過。刀疤先反應過來,吼道:「到這棵樹了!」

  槍口再朝這頭舉,已經遲了,衛來把這頭的樹冠砸得枝擺葉搖之後,準確抓住那根吊人的繩子,迅速下滑。刀疤還在努力從樹冠中找人,忽然看到他出現,剛想出聲示警,衛來已經撲蕩過來,抱住他就地滾翻,再起身時,槍口已經牢牢抵住他後頸。

  直到這個時候,剩下的那個人才想起槍口再換向,瞄不到人——衛來躲在刀疤身後,直接拿他當肉盾。

  僵持了兩秒之後,衛來問刀疤:「真不讓你朋友把槍放下?不如這樣,大家各開一槍,看誰瞄得更准。」

  他從刀疤腦後露出半張臉,看著那個人笑:「要不然你先?」

  那人手抖得厲害,刀疤大叫:「槍放下!放下!」

  刀疤顯然是頭,那人猶豫了一下,彎腰把槍擱到腳邊。

  「踢過來。」

  那人看了一眼刀疤,依言踢了過來。衛來很快撿起來,單手滑下槍膛,子彈落地之後,把槍身遠遠扔開了去。

  衛來先搜刀疤,確認他身上沒武器,又問那人:「身上還有武器嗎?」

  那人搖頭。

  「衣服掀起來我看。」

  那人把身上的襯衫掀起半幅,給他看身前,然後轉身——衛來注意到,他腰側略上處有個文身。

  刀疤忽然說:「我們猜到是你。」

  衛來回答:「那你的心真是夠大的,你是不是以為比上次多帶了一個人,就能放倒我了?」

  刀疤說:「誰告訴你,我只比上次多帶了一個人?」

  衛來心頭一凜。他反應很快,揪住刀疤迅速退至樹側,借助樹幹遮住後背。

  刀疤說:「我們只是先行三個人,進這鎮子打聽消息而已——上次,我們也不止兩個人,如果沒有接應的人,我們早淹死在海裡了。剛剛,我們猜到同伴出了事,在屋裡待了一會兒才出來,你以為,我們是緊急通知誰了?」

  衛來凝神注意周遭動靜,臉上猶自帶笑:「怪不得沒有見到那個AK,原來轉成接應了。」

  刀疤也笑:「你又說錯了。他是體力不支,肺部進了海水,被送進醫院了——我們又不是傻子,在你手裡栽了那麼大跟頭,知道彼此實力懸殊,所以,我們特別花大價錢另外請了人,專門來對付你。希望這錢花得值得。」

  話音未落,衛來突然覺得肩側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

  操!他一把搡開刀疤,向著那個方向連開數槍。借著這片刻混亂迅速滾翻開去,避到另一棵大點的樹後。

  低頭一看,肩側的衣服上有個小孔。

  中槍了,刀疤請的人應該是狙擊手。

  被子彈擊中後,並不會立刻感到疼痛,這也是很多戰場上的人打完仗才發現自己中槍的原因,起初的感覺就像是被輕撞了一下。

  衛來倚著樹幹靜候了會兒,肩上才慢慢有感覺,灼燙、放射性的火辣刺痛,溫熱的血開始外流,他動作幅度很小地掏出刀子,割撕下衣服,做簡單包紮。

  又是一槍,重物墜地的聲音和痛呼。

  應該是打斷了吊人的繩子,衛來心裡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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