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
九四 |
|
「我怎麼發現在床上就不能對你好呢,你知道自己咬人多疼嗎?你這是虐待你懂嗎?」 岑今忽然惱羞成怒:「不准告訴別人,不然殺了你!」 衛來哈哈大笑,岑今氣得抓過衣服去蒙他的臉,被他輕易撥開,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這個吻不帶任何欲望,長久而平靜,吻到她睫根發潮,以至於他都鬆開她了,她還是有些恍惚。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忘記前因後果,只這麼肌膚相親到天荒地老。 直到衛來遞了件東西過來。 冰涼,線條鐵硬,是那把沙漠之鷹。 「忘記跟你說了,這兩天也許會有事,從現在開始,你要隨身帶著這把槍——會開槍嗎?」 他牽著她的手,帶她一寸寸熟悉槍身、管座、膛室、保險機柄,卸了子彈讓她試開槍,感受槍身的空震、滑套後移和擊槌下壓。 岑今低聲問他:「會很危險嗎?」 「哪有不危險的事,人在床上睡著睡著,也會睡死了——你自己說過的,忘記了?」 「可以不死人嗎?」 「我儘量吧,一般我們都不希望死人,命是大事,多結一條就多一重麻煩。但是對方如果太過分,我也用不著客氣。」 岑今不說話了。 那把沙漠之鷹,她以前只看衛來用過,到了自己手裡,才知道很重,外形生硬剽悍,槍身很涼。 特別涼,貼著她身體,好久也沒見暖。 岑今的眼眶忽然酸澀,顫聲說了句:「衛來,其實我……」 沒有回應。 她抬眸去看,他睡著了,唇邊猶帶饜足的笑。 第二天,岑今一直睡到近中午。衛來比她醒得早,但早不了多少——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背對著她站在床邊,剛把皮帶系好。 聽到動靜,他回頭看她,似笑非笑。 岑今開始還有點茫然,漸漸回想起昨晚,臉上發燙,拗彎了枕頭過來遮住。 床側微微一沉,是衛來坐下來。 「我算是明白,你之前為什麼說希望你丈夫比你先死——夫妻生活的確會有不少秘密,傳出去了,不太動聽……」 岑今咬牙切齒:「你有完沒完?」 衛來撥開枕頭:「對你狠點,反而乖乖的;對你好了,就興奮得像個小野貓,又咬又撓。要不是後來制住你,我看你能躥到房梁上去。」 岑今垂著眼睛不看他,睫毛一顫一顫的,半晌憋出一句:「疼嗎?」 衛來大笑。 「你以為我是你?就你那牙口和咬人的勁,權當給我撓癢癢了。」 岑今起身看他,肩上的牙印幾乎已經看不見了,背上有幾道紅印,有些地方破了點皮,裡頭滲著血珠點點的紅——她也不知道自己忘情的時候會這麼放肆。大概不管男人女人,情到極致,總會夾帶點毀壞的衝動。 她把下巴擱到他赤裸的肩上,從後頭環抱住他,靜靜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他上背寬厚,中央有道深陷的脊溝,兩側肌肉硬朗結實,只是輕擁,已經覺得很有安全感。 岑今低聲問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衛來笑:「這種事怎麼說得清楚。」 就像他接受所有三角形內角和都是180度,從來不去想為什麼。 是說不清,她不是他保護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他的客戶裡有過名模,也有過性感巨星,他最多帶著男人的目光打量欣賞,跟同僚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然後繼續做回表情冷漠的一堵牆。 打動你的眼睛的和打動你的心的往往是兩種人。你可以清楚說出什麼人可以驚豔你的眼睛,卻說不好誰能叩開心裡的門。 岑今說:「我也說不清楚,如果早知道會這樣……」 早知道會這樣,面試的那一天,還會選他嗎? 有個聲音在心底說:絕對不會。 但是如果不選他,就要永遠錯過了吧? 她有片刻的失神,直到衛來追問她:「話別說一半,早知道會這樣,然後呢?」 岑今笑,岔開話題:「看那裡。」 衛來循向看過去,是燃盡的蠟燭,攤成薄而細膩的平,沿邊凝下滴垂的三兩根。 世事紛擾是蝕人的火,人就是蠟塊,從生到死,一點點磨受著融軟融化。即便沒有愛、陪伴了錯的人,也可以這麼融下去,以生打頭,以死結尾,沒什麼兩樣。 可是如果足夠幸運,遇到對的人,他就像根蠟芯,火來的時候,會幫你燃出光、亮和熱,然後一直作陪,直到最後一刻。 衛來覺得奇怪:「讓我看什麼?」 岑今說:「我讓你看,蠟燭燒完了,要去朝老闆要新的了。」 開門出來,空氣濕潮,早上可能剛又下過一場雨。衛來松了松筋骨,下腰的刹那,看到那個埃高女孩倒懸在他的視線裡,往這個方向跑,跑到院子中央又停住。 大概是顧忌他那句「不要再來打擾我」。 衛來笑,起身迎過去,示意她跟他走到一側牆邊。這個角度方便講話,也方便看到岑今在屋裡的動靜。 女孩有點興奮,給他遞了根煙,劃了火柴幫他點上:「有人打聽你。」 衛來心裡一動,但並不想表現得太著急。 他不緊不慢地吸了口煙,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吉妮。」 「誰打聽我?」 「也不是打聽你,是打聽你的車。」吉妮指著他停在院子角落裡的車,「說是吉普車,上頭蓋著棕櫚席,全埃高也只有這麼一輛吧。」 她咯咯笑起來。 衛來不動聲色:「你繼續說。」 「天不亮就進鎮子了,開的是輛麵包車,車上有兩三個人。他們沒住店,聽說住到人家裡去了。」 「哪一家?」 吉妮不說,手心向上,要錢的姿勢,笑得意味深長。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