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
| 五九 |
|
|
|
衛來讓岑今儘量「靜漂」——海水密度大,紅海的密度尤甚,人在完全放鬆的狀態下,可以設法在水面上漂浮。這樣的話,他一路帶著她遊,可以稍微省點力氣,也有助於她恢復體力。 但即便是這樣,前進還是越來越難:水程太長,陽光太熾,浪的阻力太強,以致靜漂很難維持,在海裡很容易失去方向感。兩個人的脫水都漸漸嚴重…… 又一次短暫的休息,他累到眼前發黑。 如果這裡不是荒僻的漁村,而是在蘇丹港附近,就會有很多船經過,就會把他們救起來…… 岑今的意識已經開始恍惚,她奇怪地盯著遠處看:「那是什麼?」 衛來抬頭。很遠的地方,像是有白色的紙片在飄。但一定不是船,船沒這麼小。 「泡沫吧,或者塑膠。」 過了會兒再看,那東西還在,並沒有被海浪推走,好像有什麼東西牽著。衛來心中一動,他又看了一會兒,說:「可能是汽油桶,空汽油桶。」 他決定過去。 有空的汽油桶也是好的,可以當游泳圈用。雖然有游泳圈也解決不了脫水和體力衰竭的問題——至少可以省力一點。 遊近了,果然是汽油桶,兩個,隔著一段距離。衛來用盡最後的力氣帶著岑今遊近一個,讓她攀住桶身。 岑今沒攀住,差點兒滑進水裡,衛來也隨之下沉,下意識胡亂抓,抓到繩子一樣的東西。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讓他忽然振奮。 衛來伸手摟住岑今——海水幾乎沒過了嘴,他盡力仰頭,另一隻手摸索著挨到汽油桶邊,低聲說了句:「小姑娘,我們有救了。」 岑今在嗆水,衛來盡力把她往上托:「抱住我脖子,用力。」 她沒力氣了。 衛來想了想,伸手摸下去解她褲扣,她察覺到了,身子敏感地往後一縮:「你幹什麼?」 衛來說:「難道我還能侵犯你?我就算有這心思,現在也沒這力氣——我要你的褲子。」 他仰頭長吸一口氣,閉氣下水,手抓住她牛仔褲的邊緣往下拽。 褲子是緊身的,被水浸得黏在身上,這一拽險些把她整個人拽下去。衛來憋住氣,潛至更深處,一隻手摟住她的腿,另一隻手借力把她褲子往下脫。 貝雷帽特訓有水下快速脫衣項目,原因是:當你作為一個國家的戰士,從海路潛襲別國,發現計畫洩露被包圍的時候,要在水下快速脫掉代表身份的軍裝——這樣就有被錯認為平民的可能,從而多掙得一線生機。 還以為這技能永遠都用不上了…… 一次成功,他攥著褲子浮出水面,把岑今胳膊繞在自己頸上,低頭摸索著,用褲子把她和自己綁在了一起。 幸虧她知道要在海盜面前保守一點,這次穿了長褲——要是短的,還真不知道拿什麼來綁。 綁完了,衛來如釋重負,終於有力氣騰出手來攀住汽油桶——他要儘快恢復和保存體力,才可能支撐得更久,直到救援到來。 他低頭看岑今,她起初還下意識想保持點距離,但很快意識潰散,把臉埋在他胸口。 真是感謝沙特人選了她來談判,換了是個腦滿腸肥的男人,他也得這麼救這麼綁——非但毫無樂趣,下半輩子都有陰影了。 岑今喃喃:「怎麼就有救了?」 衛來回答:「你沒捕過魚吧? 「記不記得桑托斯說過,布庫村裡只他有船,另外幾個人有網。他們頭天把網張在公海裡,第二天去拉魚。這兩個汽油桶是浮球,下頭連了張帶鉛墜的拖網,捕魚用的。 「桑托斯昨天給我們當翻譯,一整天都沒出海,今天該來拉魚了……我們在這兒等著就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衛來的體力恢復了些,但意識開始陷入無邊的混沌——除了日頭的偏向,周圍的場景一成不變,海浪周而復始地起伏。遠處海鷗掠過,像天際劃出的道道黑線。 夕陽把海面都染成赤紅色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冒出一個馴鹿的頭,長睫眨巴眨巴,一定塗了睫毛膏。 出現幻覺了。 衛來用力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心裡罵:操。 他低頭看岑今:「你得跟我講話,岑今?」 她人都已經在沒意識的邊緣了,衛來伸手在她腰側包住,用力攥了一下。她驚得渾身哆嗦,身子下意識縮起,眼睛忽然睜大,問他:「到了嗎?」 衛來笑:「到哪兒?這是做著夢呢?」 她這才反應過來,抬頭看到一半都已經壓墜下海平面的太陽,低聲說了句:「天要黑了啊。」 海面上起了風,海水有些發涼,岑今拉下頭上罩的黑T,大口呼氣,然後重新伏到他胸口。 衛來低下頭吹她的頭髮,打濕的發縷有時被吹開,露出頸部白皙的肌膚,濡濕、透粉,他想上手摩挲兩下。 「你得跟我說話,我要是暈了,我們都會漂走,然後沉底。」 她有氣無力地點頭,想了會兒,問他:「你怎麼看出來他們不是真的海盜?」 衛來說:「上次看黑船,不是看得很准嗎?怎麼,你也有看不出的時候?」 岑今沒力氣嘲他,鼻子裡哼了一聲,閉了下眼睛,睫毛劃過他胸口,酥癢得很。 他說:「五點。」 有那麼多? 「第一,他們給我打過電話,還要跟你通話——你拒絕了,說只跟虎鯊談。我原話回復過去,他們沒異議,也就是說,起初態度還行。 「但是從通話到見面,再到引著我們上了一條裝好炸彈的船,他們對我們的控制在變強,態度也在變差,這讓人懷疑他們的最終目的。 「第二,你雖然提過海盜是窮人,經常赤腳,但海盜未必都赤腳。畢竟搶了那麼多船,拿錢買鞋不稀奇——怪就怪在他們明明不習慣赤腳,非要裝作赤腳。 「那個AK被小石子硌到了之後叫痛,腳板一抬起來,我就看到了,腳底連硬繭都沒有。 「第三,你說頭暈的時候,那個AK也不舒服——在岸上那麼神氣活現,動不動就端槍,一到海上就蔫了,我懷疑他也暈船——海盜可以暈車,不應該暈船吧。 「第四,跟你調情的時候,我說了句俚語,說『我為你瘋狂』,我用的nuts about you,他們聽懂了,兩個人都聽懂了。」 在索馬里,英語不是官方語言,有些海盜團夥裡,會英語的人都很難找——在他的理解裡,即便「會」,也只是比較簡單的正常對話。 俚語的掌握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麋鹿學中文,腦袋差點兒削尖了,還常常穿鑿附會,追著他振振有詞地說:「姐夫不應該愛小姨嗎,一家人不該相親相愛嗎?」 他就停在這裡。 岑今果然問了:「第五呢?」 「個人敏銳的洞察力,王牌的基本素質。」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