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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自己也偶爾停車,小睡個幾分鐘,或者抽根煙,精神提起來了再繼續開。

  又一次停車的時候,衛來開始覺得冷。沙漠的日溫差很大,有些時候晚上甚至能降到零下——這裡雖然沒那麼誇張,但降溫幅度也夠嗆。

  他轉頭看岑今,她似乎也覺得冷,整個人在座位上蜷成了一團。

  衛來起身,從前頭跨進後車廂,拿了條蓋巾過來幫她蓋上。把蓋巾的角掖進安全帶時,他無意間看到她的臉,心裡咯噔了一聲,湊近去看。

  這一番動作,可能弄醒她了。

  普通人或許辨別不出,但他分得清裝睡和真睡,看氣息頻率、眼睛是否平靜,還有睫毛的拂動。

  他仔細看她睫根,然後對著她睫毛輕呵了口氣。

  她的眼睛動了一下,睫毛微拂——清醒時的條件反射,裝不出來的。

  衛來笑起來。他伸出手去,指背虛順著她的眉,到臉頰,到嘴唇。

  然後他低下頭,吻在她眼睛上。

  嘴唇可以感覺到她眼睛的輕顫,還有睫毛,一直拂著他唇邊,酥酥地癢。

  他在心裡說:我知道你醒著。

  岑今醒來的時候,聽到了海浪聲。

  她坐起身,有點茫然。天還沒有大亮,海風是涼的,車子停在一處岸礁,車門全部打開。衛星電話斜掛在車頭的反光鏡上,天線拉得老長。

  她向來路看去,有一片低矮的小漁村,只幾十戶,棚屋都歪歪扭扭的,像是要倒,有只孤獨的山羊在空地上慢慢地走。

  衛來呢?

  她下了車,手搭在眼睛上,四下看了一回,終於找到他。

  他在海裡,隨著浪一起游泳。白色的浪頭把他整個包住,岑今以為他要消失了——

  下一秒,他又冒出頭來。

  她盤腿坐到地上,一直盯著他看,直到他上岸,抹甩臉上的海水。

  岑今閉上眼睛。

  眼眉上,好像還能感覺到那個柔軟的吻,炙燙,風吹不涼。

  忽然有水珠彈了滿臉。

  她睜開眼睛,衛來正對著她笑。

  他在她身邊坐下,一身的水。短褲濕透了黏在身上,後背上有小的傷口撐開,那一片的水漬都帶血的顏色。

  岑今皺眉,然後移開目光。

  這不是她該管的事,她不管。

  衛來指了指斜掛的衛星電話:「我發了GPS經緯定位過去,也跟他們通了電話,約了明天的時間。」

  「明天?」

  「趕了一夜的路,我覺得你需要休息,養養氣勢——不是說談判需要氣勢嗎?」

  岑今嗯了一聲。

  頓了頓,她起身去拿自己的包,翻到煙盒,彈了一支出來低頭銜住,點上了深吸一口,然後仰起頭,把煙霧慢慢吐出去。

  煙霧模糊了她的臉。

  衛來忽然覺得,有一些事情,倒退回從前了。

  她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說:「休息一天也好,養足了精神,一鼓作氣,早點了結這件事。」

  「沒那麼容易吧,不是說有些船被羈押超過二十五個月,談判一直不順利嗎?」

  他並不想這場談判黃掉,但也不想它順利到風馳電掣般結束。

  岑今唇角揚起一抹譏誚的笑:「那是雙方都沒什麼誠意,談判代表也沒什麼能力。我來談,不會這麼久。」

  「這麼自信?不是說不瞭解虎鯊嗎?」

  「我不需要瞭解虎鯊,我瞭解人就行了。」

  衛來笑:「說得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連身邊最親密的人都不瞭解。」

  岑今敏感地看向他:「你說誰?薑瑉?」

  「這麼聰明和精於安排,當初怎麼會被他抓個現行?是他更難對付,還是你太疏忽?」

  岑今微笑:「你說這個啊。

  「我比誰都瞭解薑瑉。

  「他在人多的地方講話會很緊張,汗流浹背,所以要帶兩件襯衫,中途替換。

  「他從國內出來留學,遵從家人的意願移民,很多想法都很傳統。他是個好人,為人很寬容,但有些事絕對不能接受,比如,女人給他戴綠帽子。」

  衛來一怔,有一絲異樣的感覺爬上心頭。

  岑今還在笑,煙身在手邊的石塊上磕了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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