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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五章

  夜晚的沙漠,可見度並不差,銀色的月光鍍著每一處沙丘起伏,還有沙漠線被碾過無數次的車轍印。

  有衛星電話的GPS經緯定位,衛來並不擔心迷失方向,而沒有指定的匯合地點,更讓他感覺輕鬆——大方向不變就好,也許日出的時候,就能看到海岸。

  夜越來越靜。

  經過遊牧民的帳篷,車燈掃過無數或驚起或趴睡的羊。

  經過淘金者的營地,有人茫然地從帳篷裡探出頭來看,帳篷邊散著空罐頭和水煙壺。

  經過補給的小鎮,沒有燈光,沒有人聲,低矮的房子像隨意搭建的積木。車子在空空的街道上急速穿過,後頭驚起幾十米的沙塵,又伴著車聲的遠遁落出一條新的轍痕。

  這樣的沙漠,幾近溫柔。

  衛來覺得,這足可列入生命裡最美好的時刻和場景之一。

  沒法準備,沒有預期,踉蹌撞上,溫柔到只能擁抱,捨不得推開。

  岑今低聲說:「這路要是永遠走不到頭就好了。」

  衛來看了她一眼:「你說這話時,能考慮一下司機的感受嗎?永遠走不到頭,你是想累死我?」

  岑今笑:「我幫你開一段?」

  衛來搖頭:「別搶我的活,你時不時跟我說個話就行,省得我犯困。」

  她今晚表現不錯,沒有倒頭就睡。

  岑今說:「我現在很想吃東西。

  「林永福的手藝很好,我第一次吃他做的菜,是糖醋咕嚕肉,肉塊外面裹了一層薄的糖醋芡,很脆,酸裡帶著甜,又有一點辣……

  「我請的那個日料廚師長,每餐都會做北極貝。冰鎮,玫瑰紅的裙邊,涼涼的,味道很鮮甜,很嫩,又很滑,醬碟裡點一抹芥辣……」

  衛來說:「停停停,你還是睡覺吧。」

  他今天就吃了壓縮餅乾、幾個椰棗和一口瓜,經不住刺激。

  岑今惆悵似的歎了口氣。衛來飛快瞥了她一眼,她細白的牙齒輕咬下唇,這一瞬間,既饞又可愛。

  比起初見,她現在給他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倒不是說哪一面是偽裝——有一種矛盾的調和、難解的兼而有之。

  「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對客戶,一直這麼多問題嗎?」

  衛來搖頭:「不是。我一般都很冷酷,不大講話,像一堵牆。」

  「然後這牆到我這兒就成精了?」

  衛來大笑。

  說不清楚。

  一開始,他可能只是想讓旅程輕鬆點,隨時「找點樂子」,不然多悶啊——他是一堵牆,她是一幅畫,這一路就是畫掛在牆上,風吹沙打,參觀客都沒一個。

  然後,他其實是想跟她說話,不乏故意跟她對著幹,也不乏故意想逗她的意思。

  那又怎麼樣,雄孔雀多麼高傲,遇到異性,還不是拼命地開屏、扭腰、抖擻羽毛、屁顛屁顛要去吸引對方的注意?

  他說:「也不是,對他們沒興趣,所以沒什麼話講。」

  車子裡靜了好一會兒。

  遠處起了狼嗥,被風送過來。

  媽的。

  沙漠裡有狼,他是知道的,但是這種時候,大自然給他配這背景音,太不友好。

  岑今轉頭看他:「你說這話……是對我有興趣?」

  衛來目不斜視:「聰明人說話,別拐彎抹角。我對你有興趣這件事,沒遮掩過,表現得好像也並不含蓄,你要是一直沒察覺——那當我沒說,高估你了。」

  不是說,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隱藏的嗎?貧窮、咳嗽,還有喜歡。

  那索性攤開了曬太陽,哪怕沒有回應,至少得一個光芒萬丈。

  「如果我對你沒興趣呢?」

  衛來無所謂:「很多人對文學有興趣,文學對他們有興趣嗎?也不妨礙他們看書、買書啊。」

  「你剛要問我什麼問題?」

  哦,對了,問問題,他差點兒忘了。

  「為什麼那麼喜歡穿晚禮服?」

  「因為漂亮啊。」

  「就這個原因?」

  「嗯。」

  衛來覺得,她說了真話,但不是全部。

  但沒關係,愛漂亮挺好,他也喜歡看女人漂亮。

  後半夜,他讓岑今不要再硬挨,想睡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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