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白袍將照片收起:「六年多以前,索馬里軍閥內戰,國內難民無數。聯合國為救濟難民,部署運輸了一批糧食。就在發放現場,兩夥軍閥為了搶糧,開槍射殺難民。當時的虎鯊還是平民,脖子被亂槍轟開了一個洞。」

  命真好,脖子上可是有大動脈。

  「當時,岑小姐被派駐索馬里,協助聯合國進行救濟糧的發放,是現場的負責人員之一。她本著人道主義精神,盡全力協助醫務人員,把虎鯊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

  懂了。

  沙特船東在尋找可以跟虎鯊談判的人選,誰會比岑今更合適?

  「那麼這趟是去……」

  「索馬里。」

  衛來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可哥樹是怎麼描述索馬里的來著?

  ——世界上唯一真正無政府狀態的國度。

  ——幾乎每家每戶都有AK,在這裡你可以沒有手機,沒有電視,但不能沒有槍。

  ——衛,這裡的槍是拿到集市上擺出來賣的!水果攤的旁邊就是賣槍的,你可以拿西瓜試槍,bang!

  別墅的健身房被臨時改成競技場,競技分三項:10米手槍多靶速射、格鬥、短刀。

  競技之前,有半個小時的咖啡時間。

  麋鹿極力勸說衛來:「索馬里沒什麼不好啊。」

  衛來啜了一口咖啡:「那裡熱。」

  他綽號聖誕樹,不是沒來由的:衛來喜歡一切冷的地方——在地球上大部分地方,聖誕樹都只在冬天生長。

  「但可哥樹這一陣子在蘇丹,衛,你們可以在那兒附近見個面!你們都多久沒見了?」

  和衛來相反,可哥樹討厭寒冷,所以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熱帶活動。

  他的綽號源自真正的可哥樹,據說這種樹對溫度有很高要求,一旦低於15度,就有死亡的危險。

  衛來放下咖啡:「再說吧。尿急,洗手間在哪兒?」

  麋鹿也不清楚,倒是邊上的大塊頭男人熱心指路:「你從那個門出去,不是往左就是往右,走到盡頭,向左,也可能向右拐,就是了。」

  真是簡潔明瞭的答案,衛來盯了他半天:「謝謝啊。」

  他很快走錯,但沒有折回。

  別墅的後院,居然立有很大的玻璃溫室,類似細胞分裂的幾何形狀,雙層玻璃結構,鋼支撐,目測層高五米以上。

  赫爾辛基寒冷暗淡的天幕下,玻璃罩護,長出亞熱帶綠意盎然的蔥郁森林。

  走近了,感應門無聲開啟。

  溫室自帶控溫控風系統,設計師是高手,依託綠樹、盆栽種植槽和地溪切割空間,完全自成格局、生態、季節、桃源。

  毫無疑問,這是現代科技的奇跡,也是金錢的造化神通。社評人的報酬如此優厚?別墅、健身房還有造價不菲的溫室,這位岑小姐身家頗豐。

  有近乎惱怒的聲音響起:「岑小姐!」

  溫室安靜,這聲音突兀,像高處噴灑的雨霧,驚擾一隅枝葉。

  衛來轉向一叢密植的綠障。

  那一面應該有人,兩方相抗的氣場,發聲的未必占上風。

  「我想,關於你此行的報酬,我們已經達成協議,而且你也答應了。」

  好奇心驅使,衛來走近幾步,撥開一層厚厚纏結的蔓枝。

  長枝是框,框內有畫。

  又一個白袍,四十來歲,面帶怒氣,困獸般原地踱走。

  邊上應該是……岑今?

  她背對衛來,坐在高腳凳上,穿黑色無袖低背長禮服,頭髮綰成鬆散卻精心的髻,挑出兩三縷,慵懶、蜷曲、顫巍巍地輕搭在白皙頸側——脆弱又讓人憂心的平衡構建,呼吸重一點都會驚破。

  裙角拂過足面,斜拖在地上。

  面前是立起的畫架,白色紙幅。她手上拿了支筆,在紙面勾形打線,聲音平靜,輕描淡寫:「口頭協議,不是白紙黑字。現在我改主意了,並不犯法。」

  白袍儘量平和:「岑小姐,坐地起價,不合規矩。」

  「合法就行了。」

  好整以暇,以靜制動,三言兩語,只蝴蝶掀翼,那頭的白袍已劍拔弩張。

  高下立判。

  但坐地起價,衛來確實不大看得上。

  「為什麼?談得好好的,忽然加價,總要有個原因吧?」

  「我收到死亡威脅。這種情況下還要外出,加價並不過分。」

  「岑小姐,據我所知,你收到的死亡威脅跟我們無關。事實上,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們不惜重金聘請最好的保鏢……」

  「保鏢?」

  她把筆扔回手邊的筆台,重新揀了一支。

  「保鏢頂個屁用。你讓十個保鏢保護我,一顆流彈也可以要我的命。錢多可以付給我,何必浪費在沒用的地方。」

  真是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隔空。

  吃哪行飯,端哪行碗,乞討都有行規和職業尊嚴,岑今這話,無異於往他碗裡吐口水。

  衛來的目光一時晃焦,找不到點來棲落。

  什麼500歐,索馬里,海盜,沙特人,接單,全他媽滾蛋。

  衛來忽然注意到她的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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